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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人的活法(精彩选载)-第1部分

作者:糖胖子
舍其长,就其短,最后,失败,杀头,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陆机到得洛阳,初时,顺风顺水,但“好游权门,与贾谧亲善,以进趣获讥”,被大家看不起;后来,他反水,诛贾谧,立了功,赐爵关中侯;接着,世事难料,千不该,万不该,卷入走马灯的“八王之乱”;试想一下,今天的一个中学生,从历史课本的叙述中,都难理清这场狗咬狗的血腥内讧,谁杀了谁,谁又被谁杀了。我想,在杀得昏天黑地的当时,陆机更分不清那些姓司马的一个个王爷,谁比谁更王八蛋了。&nbsp&nbsp

    “牵犬东门岂可得乎?”(4)

    在这期间,他先为吴王司马晏的郎中令;后为赵王司马伦的相国参军;赵王篡位,他算投机成功,得以授中书郎一职;谁知很快,齐王司马   率兵将赵王干掉,这样,他被怀疑策划并参与了推翻那个白痴司马衷的阴谋活动,抓了起来,等着杀头;幸好成都王司马颖,和吴王出面保了他,减死徙边,脑袋没有丢掉。  后遇赦幸免,这就该洗手了吧,《晋书》称:“时中国多难,顾荣、戴若恩等咸劝机还吴, 机负其才望,而志匡世难,故不从。”其实,这位青年作家恋恋不舍,呆在都城,还是有所 图谋,还是贪慕官位,还是想再赌一把。权力如醇酒,不饮自醉,何况他已经饮出点味道来 呢!这也是大多数人,如蛾趋火,非要往危险的足以烧得焦煳的热焰扑去的劣根性。  这一回,他把命运系于成都王司马颖,因为授了他一个平原吏,因此,他有些犯晕,“谓颖必能康荣晋室,遂委身焉”,陆机把宝押在一个“形美而神昏,不知书”的笨蛋身上,焉有不败之理?最后,他因兵败遭谗,j人谮害,遂被他以为的中兴之主,处死于军前。他作为一军之长,本可以将丑类整肃,不至于恶人先告状的。倘不然,交出军权,一走了之,也无不可。但知识分子的优柔寡断,当决不决,该办不办,首鼠两端,加上他文人的感情用事, 只好交出脑袋,作“华亭鹤”之叹了。  现在,回到五百年前,那个“牵犬东门”的李斯,下场之匆促,完蛋之迅速,就更是不可思议了。  重新阅读这段尽人皆知的秦亡史,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如此精明老道,如此能言善辩,如此才睿智捷,如此计高谋深的李斯,在秦始皇沙丘驾崩后,在赵高、胡亥策划的宫廷政变中,忽然成为一个处处挨打,事事被动,步步失着,节节败退的完全无法招架的庸人?为什么一个曾经是纵横捭阖,兼吞六国,明申韩之术,修商君之法,入秦三十年来,无不得心应手的超级政治家,怎么能事先无远见卓识,猝不及防;事中无应变能力,仓皇失措;事后无退身之计,捉襟见肘,竟被智商不高的赵高,基本白痴的胡亥,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想,也许一位伟人在谈论知识分子问题时,曾经引用过的一句成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以得到解释。  李斯在他最得意时,曾经“喟然而叹”过的,“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而衰,吾未知所税驾也?”  何谓“税驾”,据唐?司马贞《史记索隐》:“税驾犹解驾,言休息也。李斯言己今日富贵已极,然未知向后吉凶止泊在何处也。”这就是说,这位上蔡县走出来的知识分子,早就清楚,他曾经依附的那张皮,一旦化为乌有,他这根毛就没着没落,不知伊于胡底了。而“华 亭鹤”主角,就更为凄惨,他想依附的那张皮,根本就靠不住,那岂不是找死么?所以,当 秦始皇的尸体腐烂发臭,又将更恶臭的鲍鱼混装在车里,顶风臭三十里的时候,李斯所作的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了,他只有走向刑场,这时,他悟道了,为这种飘泊不定的羽毛般的命运,值得付出一生吗?  司马迁这样写道他的结局:“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  历史是不相信眼泪的,所以,我特别膺服捷克作家伏契克《绞刑架下的报告》里,那 最后一句语重心长的话:“人们,我是爱你的,可你要警惕啊!”因此,无论什么样的诱惑 ,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甚至五彩缤纷美轮美奂的,我们都应该尽 量离得远些,更远些;看得淡些,更淡些;想得少些,再少些。这就是“东门犬”和“华亭 鹤”这样的典故,所寓涵的时代意义。&nbsp&nbsp

    雪夜访戴潇洒一把(1)

    《世说新语》里,有很多魏晋文人的潇洒故事,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雪夜访戴”这段佳话。要论潇洒,能玩到如此令人叫绝的程度,从古至今,还无人与之颉颃。  如今,不是没有潇洒的文人,也不是没有文人的潇洒故事,只是称得上为文人的今人,很遗 憾,无论学养、教养、素养、修养,这四养,实事求是地讲,较之古之文人要差一点(有 的,恐怕还不止一点)。因而,即使潇洒,也难免捉襟见肘,进退失据;纵有风雅,弄不好 也会水裆尿裤,令人气短。  潇洒二字,谈何容易?也不是说潇就潇,说洒就洒的。冷眼旁观文坛半个世纪,有的,潇洒 得起来;有的,潇洒不起来;更多数人,其实是在装潇洒。装,也就是演戏了,红脸、黑脸 、白脸、三花脸,老绷着那架势,我看他们也挺累的。演好了尚好,演不好,拿不住那个劲 ,不知哪招哪式,露了马脚,不知哪腔哪调,错了板眼,一片倒彩,贻笑大方,也蛮不是味 的。所以,从古至今,作家的内涵如何,才是能不能够潇洒起来的基础。  且看四世纪的王徽之先生,是怎么“秀”的?而且从中我们又可以观察到一些什么?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 ,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个王子猷,其父,是晋代大书法家、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王羲之。其弟,是与 父同样有名气的书法家、简文帝婿、建威将军、吴兴太守王献之。其叔祖父更是个了不起的 人物,由于王导在晋室南渡后的筹谋擘划,才得以使司马睿偏安江南一隅,使晋祚又延续了 百年之久。  因此,从这样总揽过晋元帝、明帝、成帝三朝国政的宰辅家门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今天那些 高干子弟是无法望其项背的。应该说,真正的贵族,和暴发户贵族,和装扮出来的贵族,和 尚未洗净腿上泥巴的贵族,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因此,像王徽之以古老的门阀背景,和深厚 的文化底蕴为基础的潇洒,不是随便一块什么料,就能行得出,做得到的。  而时下那些认为有钱就能够买到一切,认为有权就等于拥有了一切的新贵们,我也真佩服他 们那种以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勇敢,觉得恶补一顿,便也八九不离十地像模像样了。 于是,活像巴尔扎克笔下那些来到巴黎的外省绅士,勋章,宝石,假发,燕尾服,长柄眼镜 ,跳小步舞的紧身裤,都一律装备齐全。可贵族岂是好当的营生嘛?一要有渊源,二要有传 统,三要有气质,四,更在于谈吐,举止,风度,仪态,所反映出来的器识,历练,修养, 人品等等文化素质。一不留神,那呆鹅般的眼神,怔在那里,那傻张着的嘴,愣在那里,那 习惯于跟在牛屁股后面的蹒跚步态,戳在那里,便把乡巴佬的本色,和盘托出了。  其实,有钱也好,有权也好,可以附庸风雅,无妨逢场作戏,但一定要善于藏拙,勿露马脚 。即使你的吹鼓手,你的啦啦队,轰然叫绝,说你酷毙了,雅透了,您也千万别当真,别以 为自己就是真雅、就是大雅而忘乎所以。记住毛泽东那首《沁园春》,也许是一贴清醒剂, 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认为“稍逊风马蚤”、“略输文采”呢,问一问自己,究竟算个老 几?  雅是一种文化、精神、学问、道德的长期积累的结果,雅是一种境界、意趣、品位、见识的 综合素质的表现,琅琊王家,到了王徽之这一代,那记载着雅传统的厚厚家谱,不知翻过去 多少页了,您哪?先生!所以,雅这个东西,表面上有,不算有,肚子里有,也不算有,只 有骨子里有,基因里有,才算真有。  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报纸上、电视上呶呶不休的那些文人雅事,只能说是要名、要利、要权 、要色的赤裸裸自我表演,离真正的潇洒甚远。于是,谁也没有开会研究,谁也没有统一口 径,约定俗成,一言以蔽之,统称之曰“炒作”。这个新名词,颇是那些急功近利的文化人 状态的精彩表述。当然,王子猷也在表演,也有他的欲望,和想得到的东西。不过,他够水 准,不那么下三烂,不那么迫不及待。所以,装出来的贵族,不是真贵族,做出来的潇洒, 也算不得真潇洒。王子猷坐在船舱里,那一张脸上,炉火纯青得让你几乎猜不出他心底里, 究竟在想什么。  剡溪,大约是今天的嵊县。旧时读郁达夫先生文章,知道他喜欢听“的笃班”,而且还同 鲁迅先生一块去听过。“的笃班”,就是越剧的前身。从绍兴开车去这个越剧的发祥地,现 在,估计用不了一个钟头。可在古代,得在曹娥江上坐一夜船才能到达。这位王羲之先生的 五公子,腪乃桨声之中,雪花纷飞之夜,终于到了要去的这个地方。但故事 来了,走到要去 访问的隐士戴逵的家门口,正想举手叩关,忽而迟疑停住,然后转身返舟,依旧原路折回。  乘兴而去,去到了。兴尽而返,回来了。说白了,去,等于没去,说等于没去,可实际又还 是去了。这位名士要的就是这份意思,见不见到戴逵,那是无所谓的。在意的是这个过程本 身,过程既然有了,其它就不在话下了。&nbsp&nbsp

    雪夜访戴潇洒一把(2)

    于是,经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记下来,大家读到这里,无不钦服,赞不绝口。  我也曾经心仪得不行过的,而且,还读到别人的文章,把王子猷这一次“雪夜寒江舟,把盏 独酌人”的行径,足足那么誉扬了一通。但有时,细细考量过去,如果,王子猷去了剡溪, 回到山阴,不那么张扬的话,除了他自己,和几位划了一夜船,已经精疲力尽的船工,没有 人会知道这次忽发奇想的旅行。所以,我一直以小人之心忖度,王徽之也是在演潇洒,在营 造他在时人心目中的风雅形象。  好像,这位公子哥,也难逃炒作之嫌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膺服他的高明,高明在于他这样做了以后,不仅名噪一时,而且 成为千古风雅。更高明的是,他这样做了以后,别人再也无法重新来过。他把事情做绝了,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地悠悠,只此一次,他独领风马蚤。你能不为这样顿成绝唱的“秀” 五体投地吗?  现在,即使你雇一架直升机,飞过去,又回转,别人只会视你神经有问题,而不会赞扬;知 道这典故者,顶多笑笑,说一句东施效颦,就够客气的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今日之现用现 交的文人才子,会那么冒傻气,投资于一位马上见不到回报效益的隐士?除非那是一位刊发 文章时附月份牌“美女”照一帧的同行,才肯去切磋切磋的。这也是女作家的裙后,总尾随 一大批护花使者的原因。除此而外,就要看红包里有几张百元大钞了。  老实讲,从有皇帝那阵,迄至今日,写作,和写作的人,基本上都很“物质化”了,功利的 目的,压倒了其它一切。也许,在性腺、金钱、权欲的驱动下,有可能不辞劳苦,奔波于途 ,去做一件什么事,去看一位什么人,前提必须是对自己有利。但是,穷酸秀才,囊中羞涩 ,广文先生,捉襟见肘,想潇洒,爱潇洒,以潇洒自命,但要真的潇洒起来,也并非容易的 事。而且,几乎很难做到王子猷如此大牌的潇洒。银两充足者,未必具有这等雅兴,而涌上 来这份突发奇想的情致者,也不会绝对没有;可物质、精神两手均不硬,就大牌不了。所以 ,这就是“雪夜访戴”成为后代文人艳羡话题的原因。  王子猷,豪门出身,高官子弟,本人也是黄门侍郎,骑兵参军,至少也是正师级的干部,官 、钱、位,应该是说得过去的了,不是所有文人都能达到的境界。比起那些十年寒窗,熬尽 灯油,蹭蹬科场,拼命八股,不知快活多少倍?按常理而言,王子猷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去张 罗,去铺垫,去造势,去促销自己了,还有什么不够心满意足的地方呢?我也常常替这位古 人纳闷,干吗呀,子猷先生,你累心不累心啊?  正如那些报纸上天天见名字,荧屏上晚晚见形象,书店里处处见作品,网络上时时被点击的 红人,令我不解一样,怎么总是没完没了地,永无厌足地折腾呢?闹不闹?烦不烦?后来, 我明白了。这是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第一张牌倒下,第二张牌也就跟着倒,欲罢不能 。  因为你想罢,别人也不让你罢,靠你卖钱,靠你嘬饭的人,恐怕轻易也不会让你罢。再说, 你已经拿大顶,头朝下倒立在那里了,成了时人注目的中心,你也不能就此拉倒。至少,有 人向你讨钱的帽子里扔钢,至少,还有人为你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喝彩,因此,你自己也不 想罢。一罢,全完,不就白费劲了吗?于是,只好抱着生命不息,炒作不止的恒心,继续卵 子朝上头朝下地竖立在那里。  “雪夜访戴”的主角,虽然高明,说穿了,也是很在意这种热闹效应的,这也是所有热衷于 炒作者的共同心态。要是听不到别人嘴里念叨自己的名字,看不到别人眼里关注自己的神 色,觉不出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有环绕自己的一圈人,那一份寥落、寂寞、冷清、凄凄惨 惨切切,真像是有无数的蠕虫,在咬啮着自己那颗已经受不了冷落的心。  于是,不制造一些新闻,不弄出一些响动,他是受不了的。于是,又看到了这位公子哥的表 演: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扫施设,在听 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 ,便命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如果放在今天,娱乐版肯定会有“王子猷大闹竹林”的报道。  可惜的是,在《世说新语》这部书里,还有一则情节类似的记载,未能让王徽之独美于前。 偏偏与他抢风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弟弟王子敬,即王献之。 “自会稽经吴,闻顾辟 疆有名园,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旁若无 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之伧耳。’ 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坐舆上,回转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着门外,怡然不屑。”  同样的剧情,不同样的结局,两相比较,倒能看得出来,一收一放之间,两兄弟的实力差距 。他弟弟所以比他更有恃无恐些,更浑不在乎些,因为王献之的谱,能摆得更大些。而他, 一个骑兵参军,是无法与驸马爷相比;现在还查不出王献之逛顾辟疆花园赏竹的时候,是否 已任吴兴太守,若如此,这狂,就更没说的了。这样一比,顶多是个肩扛四个豆的王子猷, 能不黯然失色吗?&nbsp&nbsp

    雪夜访戴潇洒一把(3)

    其实,王谢子弟,谁不标榜清高,这种权位上的差别,会对王子猷产生影响而情绪低落吗? 似乎应该不,然而却不能不。中国的文人,除极个别者,在乎权位,甚于在乎金钱,为之朝 思暮想,为之夙夜匪懈,要甚于一般的追名逐利。在封建社会里,皇帝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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