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13 君臣父子(六)

作者:受伤的害虫
   朱高炽一笑,说道:“冲泡云谷银毫十分讲究,一旁鉴赏可谓是美不胜收,堪称奇观。”

    “噢?”郭镇、朱植等人都好奇地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请世子快说说看,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姑父,请取沸水。”朱高炽向郭镇伸手说,未等吩咐,侍女已提来沸水侍候,朱高炽漫卷大袖,打开精致的镶金紫檀茶叶盒,熟练地以茶拔挑出少许茶叶赶入薄如蝉翼的白瓷盏内,绿莹莹毛绒绒的茶叶整齐划一。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壶,亲自冲注。

    “诸位请看。”朱高炽将沸水轻点入盏,说,“这茶叶在盏内三上三下,神如鲜活。”盖上茶盏,神秘地笑道:“各位请注意,我说的那奇观,顷刻便会出现。”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探视着朱高炽手指间夹着的盏盖。

    “快看!”朱高炽迅速揭开盏盖,顿时有两道白烟升腾而起,“喽,看啦,腾起的白烟变成两只白鹤振翮而飞,诸位,看到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哑然失笑,却都言不由衷地道:“看见了,看见了,好像是两只白鹤腾空飞走了。”

    “诸位再瞧,”朱高炽指着盏内,“这云毫如春笋破土,似美人玉立!”

    这回看的很清楚,云谷银毫在盖内水中恰如嫩笋,毛茸茸地站立着,倏忽间,玉立的美人缱绻卧下,中;司一孔,形如菊花铺地。

    “这叫做翡翠奇苑!”

    “唏,妙哉妙哉,确是奇观。”

    朱高炽在众人的啧啧赞叹下越发兴奋,红罗亭内红纱灯下更衬得俊逸风流,越来越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滔滔不绝地论起茶经来:

    “自古饮茶乃士大夫风雅之举,所谓飘逸恬淡,栖神物外。韦应物云,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源。李白云,根柯酒芳津,采服润肌骨……等等。而如今饮茶,在下以为当饮之宜饮时之宜——”

    朱植笑着插问道:“饮茶还有饮时之说?”其实他早就知道饮时之宜,明知故问,为这个侄子助兴罢了。

    “自然有,”朱高炽转动双眼,屈指说道:“饮时之宜当为如下情景:心手闲适;杜门避事;鼓琴看画;夜深共语;窗明几净;洞房阿阁;宾主款押;佳客小姬;访友初归;风日晴和;轻阴微雨;小桥画舫;茂林修竹;课花责鸟;荷亭避暑;小院焚香;酒闹交游;清幽寺观;名泉怪石……”

    郭镇大声粗气地打断朱高炽的话头,说:“喝茶便是喝水,渴了便喝。哪有这许多杂气。俺是粗人武人,那有这许多劳什子名堂。比如今日俺多饮了几杯寿酒。便要牛饮茶水以茶醒酒,以茶除醉。哈哈,这也能叫做饮时之宜吧。”

    “也是饮时也是饮时!”朱高炽尴尬地笑道,停止了他的饮时之宜宏论,岔开了话题,“今日姑父以御赐仙茗款待,不胜荣幸。加上这泡茶的水鲜活、轻盈、甘例如醴,更是锦上添花。”

    朱植插科打诨:“噢,泡茶的水又还有讲究?”

    “嗯,大有讲究。”

    朱高炽胸有成竹地道:“叔叔考我。学生便交答卷:此水性寒,味甘,应是冬雪融化之水。”

    “嘿!世子识水之性如此精深!”郭镇惊奇地说,“果如世子所言。去年冬天连降数日大雪,你姑姑这园中竹林尽覆雪被,途命童仆于第一场飞雪后扫尽竹叶上的积雪;再下雪后,将叶上覆雪用干净拂尘赶入瓷缸,共得二十余缸,封好缸口。埋入花园深处,今年取出煮沸之后,便是这冲茶的水了。”

    凤阳知府袁泰夸道:“世子识水之精,堪与茶仙陆羽媲美。《煎茶水记》载。李季卿命军士为陆羽取扬子江南零水煎茶,由于船颠水溅,到岸后只剩一半。军士便汲些岸边水充数,陆羽以构搅水说。这固然也是江水,但却是岸边之水。今世子能识此水为冬雪所融。与茶仙识水乃有异曲同工之处。”

    谈笑一阵,朱植将话锋一转,说:“高炽啊,最近都做些什么呢?也不见你的消息,听说你接到圣旨准备进京,还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呢!”

    朱高炽一愣,心想这个平时好板着脸的叔叔忽然提这何故?但旋即镇静自若,笑道:“皇上召见侄儿,也不是说即刻就去,怎么也要等姑父的生日过完之后吧,侄儿明天就启程京师,万万不敢耽搁的。”

    郭镇闻听朱高炽就要进京,正要说话,却看见朱高炽好像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马上就住嘴,把话题引到别的方面去了。但是这一切,都落入了凤阳知府袁泰的眼中。

    袁泰对武定侯、驸马都尉的寿诞庆典之奢靡惊讶不已,少说也要数万两银子的开销,而各地官员包括从京师的一些官员的贺礼,更要超出郭镇开销的几倍。

    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因为他自家官卑职微,在这群高官显贵中不免无味,他这个知府,要是不在凤阳,而是在其他地方的话,估计也是得意一时的父母官,但是在凤阳城,他的能力有多大,他心里十分的清楚。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要过来应酬场合,还有一条,他也接到了京师中尊敬的恩师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的书信,让他注意观察一些事情,也必须到侯府祝寿。

    袁泰是景泰十七年进士,今年才三十出头,年轻气盛,风流倜傥,秉性刚正,来凤阳城任知府之前便擢为都察院御史在恩师属下任职。曾奉旨巡使福建、河南、山东,协助佥都御史邓文铿察巡百司,数次上书弹劾上府县官吏的疏职或不法之举,经稽核几乎全部属实,得到皇帝的赞许。

    于去年被外放凤阳知府,明着是离开京师,但是谁都知道凤阳府对于皇亲贵胄是一个流放之地,但是对于各级官员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升迁镀金之路,因为凤阳城的中都之称实在是太敏感了。

    今日来侯府贺寿,不惟亲眼见到这位侯爷的侈奢无度和官员们的巨额贺礼,还目睹一班大臣对这个侯爷的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他感到震惊,也很鄙弃,他看出这是因为郭镇是皇亲的缘故。

    他非常讨厌那个不像是文人的朱高炽在那里装腔作势、趾高气扬的样子,那浮薄骄矜又故作谦逊的矫情,更使得袁泰对这位勇王世子增加几分反感。

    他早就得到传闻,就是这个曾经起兵靖难的勇王世子,近几年来只因皇上鼓励商业,借助一些皇室的关系,多次暗中与其父联系倒卖西域特产和战利品,牟取暴利,但无人敢于出面揭发。

    就是他曾经给恩师写信告知后就想暗访稽查,佥都御史邓宇以“不可轻信传言,证据不足”、“涉及皇亲国戚非同小可”为由,加以阻止。

    在红罗亭闲聊一阵之后,袁泰趁别人谈兴正浓抽身踱出幄外,刚走不过几步,忽见侯府管家郭蒙带着几个家丁,鬼祟着朝灯火阑珊处走去。袁泰心生疑窦,不过这是在别人的府邸,倒是也不好多问什么,也没有打算做出什么举动。

    就在湖边溜达了一会,越来越被红罗帐中传出的菲菲之音困扰,一次寿诞被郭镇做成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在炫富,还是在敛财,曾经在都察院里做过的袁泰,不由自主的就往贪赃枉法的地方去想了。

    索性暂时稍微离开一下,现在告辞,也就是太不给主人面子,毕竟今天人家是做寿请客,碍于面子也要跟随大家一起回去,袁泰这么想着,就沿着小湖一直往前走去。(未完待续。。)
(←快捷键)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