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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民情

作者:柯山梦
门的,北拱门和向阳门也有快班的人,要你如此,守城门一向是壮班的事儿,为何我快班要管这破事。”

    “李班头你如此可不在理,快班帮守北向两门是辜大人定下的,你当日在堂上一口应承,那是应的辜大人,如今对我壮班来抱怨是否不太妥当。”

    快班李班头立刻回道,“那便是了,三班的事儿都是大人定下,没有什么一向之,你要是一向,咱就往太祖那会儿,快班无论步快马快都是送信传令的,何时就定了是巡捕缉凶了。”

    壮班班头一时语塞,李班头又盯着王大壮,“东市的赌档、门摊、游医、僧道、客栈一沓子事儿,是不是皂班死赖着要去的,难道不是巡捕之事,有油水的就不归快班,到了缉凶了就归快班了,我快班欠你们咋的。”

    王大壮把头偏在一边道:“你如此就不妥了,一向也是近前儿的事,你开口就是太祖,你是跟太祖那时候活过来的不成。

    安庆府六个县,五个都是快班管巡捕缉凶,凭啥你这桐城快班就不同。

    皂隶工食银六两,马快工食银十六两有余,拿多少银子就该有多少能耐,拿银子的时候怎地不,末了连个凶手也抓不到,明知大伙都等着这两月收成,偏生都来帮你快班抓凶手,对不住了,我皂班不接。”

    李班头指着王大壮,“王大壮!徐大人叫我等商量,那就是人人有份,你不接,有本事咱两去杨大人堂前,你再一遍。”

    “就,咱要就从头起,把你方才话全都一遍来,好让杨大人知道快班学死狗一样,自己的事儿想赖给别人。”

    李班头眼睛瞪圆,指着王大壮直走过去,眼看两人便要打起来。

    “好了!”

    徐典史不耐烦的一拍公案,“这案子是县衙之事,谁也推不掉。

    此处的人,快班在城内缉凶,壮班和皂班守六门,不能让那郑老逃出城去,几时把这案子了结,才几时回各班办差,要想下乡比较钱粮,便早些把那郑老拿了归案!”

    ……南大街吴家大门外人山人海。

    岳家今日正在发丧,把棺材直接拖到了吴家大门,亲属更在门口抛洒纸钱。

    庞雨被分配去守南门,要从南大街路过,他提着一把铁尺,与何仙崖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在人圈外靠南的位置停下,站着看了一会热闹。

    人圈里面烟火缭绕哭声震,围观的百姓对着吴家大门叫骂,乘着此时人多,快班那个李班头带着几个快手又去了吴府门前,以告诉围观群众官府还是在抓人的。

    结果百姓又纷纷指着快手大骂,还有人混在人群里面朝着快手扔石头,李班头一伙连忙在门口的石狮背后躲藏,围观的百姓都大声叫好。

    八月的桐城十分闷热,此处人多又在烧纸,更是犹如蒸笼一般。

    庞雨已把那皂隶服脱了拿在手上,看到快班挨打只觉得有趣,看得乐呵呵的。

    何仙崖擦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方才不便跟二哥,那岳季平日在清风市找活,帮着几家粮店送货,自己有时在城外收粮,卖给那要买粮的市井人家。”

    “那郑老是否不许他卖粮?”

    “正是,因秋粮征收多半是折色,农需到粮商处将粮食卖出换成银两,才能去县衙投柜,郑老他们这些牙行知道农此时必须换银,便与那粮商一起压低粮价,平日一两的粮价可压至五钱,还要用大称收粮,一百三四十斤才足一石。”

    庞雨拍手道,“原来如此,差价如此之大,所以便有岳季这种挑夫看到其中的利润,自行从城外买来粮食售卖给城中百姓,他可能买来五六钱,卖给百姓九钱,买卖双方连带着农都有便宜。

    唯一吃亏的是郑老一伙,郑老要确保粮店价格一致,才能达到垄断,决不能容忍有人借着价差在中间谋利。”

    “其实那岳季只是本生意,百姓每次不过买十来斤,岳季挑了百余斤,卖完能挣两三钱银子,郑老连这个都不能忍。

    岳季刚沿街卖了几户熟识的街坊,便碰到了郑老一伙,郑老要收他的粮担,两人抢夺起来,激怒了那郑老一伙,就打死在岳季住的齐家街上。”

    庞雨笑道,“不在于岳季卖多卖少,郑老他们靠与粮商勾结形成垄断,对任何私下买卖粮食的人都看作与他们争利,跟岳季一样做这买卖的必定不会少,郑老必定是见一个打一个,否则他那价格联盟便难以维持。

    人为财死,只要有利润,便有然的经济动机驱使人动这脑子,即便死了一个岳季,以后照样有人会干。”

    何仙崖摇头叹道,“就为两三钱银子,一死一逃。”

    “农不是更惨么。”

    庞雨见没有什么新鲜热闹,便领头往南门走去,“农辛苦一年种些粮食,收熟之后当头便被这些粮商占去半数便宜,就为换点银两交税。”

    何仙崖接道,“谁不是,还有那乡约、里长、册书、牙行,在在不是省油的灯,县衙收完了还要解送南北两京,到了地方入库也是迎头一刀少不了。”

    其实何仙崖没,县衙的户房、柜夫、银夫更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因为他自己身在其中不便罢了。

    庞雨边走便沉吟道,“咱大明朝这征收的成本不低啊,若是如此看来,朝廷到手一两,百姓所付出的怕不止三两,难怪唐大人《赋役全书》最要紧不是熟记,而是懂怎么用。”

    “怕是四两都不止,皆因这只是收粮时,到得青黄不接时候,这些粮商…”何仙崖正滔滔不绝,却见庞雨叫住路边两个挑夫。

    何仙崖诧异道,“二哥你叫挑夫作甚?”

    “反正要到南门么,老子也在城外买点粮,乘着便宜存个几个月的,当然要叫挑夫。”

    何仙崖大惊,赶紧拉住庞雨道,“二哥万勿如此,岳季那前车之鉴,这两日城中无人再私下收粮…”“别人不敢时正该下手,此时城内群情汹涌,郑老一伙销声匿迹,无人敢来阻拦。”

    庞雨轻松的道,“要不是老子没本金,现在就买一万斤屯着,慢慢卖街坊也能赚。”

    何仙崖皱着眉头想了半,庞雨的似乎有道理,但又不能完全放心,这么想着很快便到了南门。

    庞雨跟已在门口的几名皂隶打过招呼,大摇大摆的带着三个挑夫出了城门,门口果然有不少农民挑着担子进城。

    南门外是桐城往淮北的官道,和向阳门都桐城最繁华的城门,南门外街上有许多店铺,贩也多,连桐城的人口市场也在这里,插草卖身的在街边跪了好长一段。

    庞雨伸出铁尺拦住几个,那些农民见到是皂隶,又带着铁尺,都受了不的惊吓。

    连忙老老实实的停下,把粮担放在地上。

    都是满满一挑,庞雨想试试斤两,蹲下去把扁担扛在肩上往上一顶。

    “哎哟。”

    庞雨肩膀一痛,挑子居然纹风不动,庞雨最近也做了一些力量训练,但肩膀确实受不了这痛,不知道这些农民是怎么挑着一百多斤走了那么远的路。

    “你们这力气真是厉害,走了多远来的?”

    其中一个农民点头哈腰的道,“柳树里来的,估摸有个七里路。”

    “这体力了不起。”

    庞雨对着几个农民竖起拇指。

    那几个农民自然也不懂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都憨厚的傻笑起来,他们的笑里都带着讨好,不敢真的嘲笑这个皂隶,虽然皂隶在知县眼中如蝼蚁一般,但在这些农面前就代表着权力。

    “这粮我收了,也给你们五钱…算了,少爷当个好人,六钱银子一石,一百二十斤足一石。”

    几个农民一听顿时千恩万谢,他们都知道行情,这个条件自然比粮店好多了。

    一个农民开口道,“那官爷要我们送到何处。”

    “何仙崖你带他们去我家门市。”

    庞雨对着何仙崖道,“走城外从宜民门进城。”

    何仙崖应了,顺着城壕从城外过去,这样在城内的时间很少,更不引人注意。

    庞雨待何仙崖走远,也准备去城门当值,看那郑老会不会来自投罗网。

    正要抬步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声音。

    “叔。”

    庞雨本以为是叫别人,但这声音似乎在脑海深处与某个印象重合了。

    庞雨皱皱眉头转身过来,只见一个的身影跪在路边,身后插着一个草标,面孔上那双乌黑的眼睛带着泪光,但依然清澈而明亮。

    “孙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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