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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作者:雍夫
    西邨在小凤家吃饭的时候,他的父亲徐雪森走了半夜加一个上午,推着独轮架子车赶到了窑山。

    窑山与西村同属许姤县,但位于该县的最南端,与另一个县和临省的临县接壤,是两省三县交界的三角地带。这里的山虽不高,却延绵不断,竹林如海,茂密幽深。窑山下的狭窄峡谷是通往临县和临省的最近的唯一通道。因此,当年的新四军和国民党部队常常在这里争夺,形成拉锯,日本侵略者也深入山区,试图打开这个通道,与两军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徐雪森为西村和窑山的“灰制服”——新四军——送过信、送过用木箱和草包包裹的武器枪支、送过粮食等等,也为西村的“黄制服”、“青制服”、“黑制服”、戴“礼帽”穿长衫的国民党的“”、“自卫队”、“保安队”甚至是伪军送过信和别的东西,所以,对方圆几十里、上百里地面的路很熟,对窑山盛产淡竹的情况了如指掌。

    窑山的淡竹不但质量好,既适合做鹞子,也适合编篮、编席,而且价钱也公道,所以,他宁可多走几十里路。农村人么,多走路怕什么?何况他已经走惯了。当年给两地的各色人等帮忙,经常走夜路,不下几十次,解放后来此地买竹子又不知走过多少回,这条路他闭上眼走都认识。

    也正由于此,他结交了窑山的各色朋友,与西村一样,有的,也有国民党的,还有当过伪军汉ji的。他不管那些人的政治色彩,只讲私人交情。到了窑山,或者到了别的地方,只要能管吃管喝,留宿过夜,就算没有白忙乎,就是朋友。朋友么,就要做到这些。出门在外,脚板上不带炉灶,不靠朋友靠谁?住旅店?上馆子?那是穷人去的地方嚒?再说了,进了深山,到了荒野之地,哪有那么多旅店酒馆?还得靠朋友!

    到窑山来买竹子,徐雪森不愁没有落脚的地方,也不怕有人会算计他。

    徐雪森原计划中午赶到窑山,到随便哪个朋友家蹭顿饭吃。过年么,哪家还没个三样两碟菜?还愁没饭吃?然后买好竹子,在朋友家睡上一觉,趁着夜色返回,到初二早晨他家的老公鸡打第三次鸣的时候就能到家了。可是,他错了,他一脚踏进了麻烦堆。

    他推着独轮架子车,兴冲冲赶往他认为是既慷慨又安全的老梁家。这个老梁,解放前是“灰制服”,西村的“灰制服”老唐唐山就通过徐雪森几次送过信给他,他也让徐学森给西村的“灰制服”唐山捎过回信和武器一类的东西。临走时,老梁总会给他捎上半斗大米或者是几升杂粮什么的,为人还算仗义。

    解放后徐雪森才知道,老梁与本村的唐老二唐山是的“地下”,前年起还当上了合作社的社长,是的一个不大的官。到他家去蹭饭那还不方便么。去年他到窑山来买竹子的时候老梁就帮了他很大的忙,还要留饭,因为急于赶回家,他没有答应。今天到老梁家里吃顿饭,应该是没问题的,说不定还会上酒。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贪杯,不能误了事。

    可是,他刚进村口,见老梁家门口围着一大帮子人,个身着公安制服的人将老梁五花大绑,正从屋里出来。

    徐雪森既惊奇又纳闷:“老革命犯了哪门子法了?难道他贪污了?不会吧?老梁不是这种人啊!乱搞女人!老梁的名声一直不好听!”

    他走近了,听见人们的议论:“历史反革命!”“说他是叛徒!是ji细!”“我听说他杀过的,手上有血案!”“梁社长是假革命?他杀了那么多东洋人还不算革命?”“他还杀过国民党呢!”“谁知道他暗地里还杀过谁呀!”

    公安押着老梁向村口走来,后面跟着一大批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徐雪森赶忙闪身躲到旁边,看着人群从身边走过。( )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解放都好几年了,土改啊,三反呀,像犁头犁地一般,把地都翻过好几遍了也没揪出个反革命来,这个老梁隐藏得真够深的,到今天才被挖出来。可是,他又不相信老梁居然是杀过的“历史反革命”。他不是新四军、的“地下”吗?他怎么会杀自己人呢?难道真的是“假革命”?再一想,毕竟对他们不了解,他只是给他们帮忙而已,他们背后的事谁知道?如果老梁真是“假革命”,那当年他帮他送过信,带过东西,打过交道,不是帮了倒忙了吗?千万不要因此把自己牵扯进去啊!虽然他什么也不是,解放过来后政府也没有拿他怎么样,可是,如果把他叫去盘问几天,那不瞎耽误吾功夫么?

    徐雪森想着,如果现在马上返回,那百十里路不是白走了?家里还等着竹子做鹞子呢。老梁家是去不成了,就去老马家吧。老马与老梁是一伙的,也是个老革命,只是资格比老梁低一点,遇到事好像总是老梁吩咐他,解放前和解放后徐雪森与他们俩都打过几次交道,有几分交情,虽然老马没有老梁那么慷慨,也算热情,总算是个朋友吧,吃顿饭、歇个脚总该不成问题。

    “老马在家吗?”徐雪森一到老马家门口场地,便大声问。

    老马从里屋出来,见是徐雪森,先是一楞,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旋即满脸堆笑地说:“哎呀,是雪森老弟啊,稀客!”

    “老马,兄弟来窑山买竹子,到你府上叨唠一顿饭,歇个脚,欢迎不欢迎啊?”徐雪森推着独轮车,停在门口。

    “说哪里话!”老马连忙跨出大门,扶着架子车,“西村的鹞子大王,请都请不来呢!把车歇在门口,里面坐!后头的,烫壶酒来!”

    “不用忙,有碗冷饭就行!”徐雪森停好车,跟在老马身后,在厅堂的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坐下。

    老马忙着抹桌子。“大年初一的,没有酒怎么行?我正愁没人陪我呢。今天我两个喝个痛快!”

    “不不,不行,到天黑吾就要赶回西村去的,不能耽搁。酒么,意思意思吧。哪天你到西村来,吾陪你喝个通宵!”徐雪森感觉老马今天格外热情,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雪森老弟,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家里还有余粮做酒?哈哈,北瓜酒吧!”老马大笑。

    徐雪森一时楞住了,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跟他的交情还没那么深么,而且,他老马也没到西村去过,怎么就了解他的家底了?噢,想起来了,有次在老梁家吃饭,他也在,是自己“念穷经”说出去的。“再怎么穷,你老马去了,吾还不得当娘舅供啊?嘿嘿!吾雪森就是把老婆当了,也要招待你老革命嚒!”

    “雪森老弟,别把话说过了头!你舍得当老婆?谁敢碰一下你老婆,你还不跟他拼命啊?哈哈,吹牛也不看是对着谁!”老马笑得很不自然,有点皮笑肉不笑的。“竹子嚒,也不要你烦了,年前我还留着几担,质量不比别人的差,价钱么,你老弟看着给,没带钱,欠着也行。你先坐一会,我去炒两个菜来。”老马说着,走向后屋。

    徐雪森坐在堂屋里,等着上菜上饭。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老马出来,不觉起身走到大门口观望。好像是老马的老婆匆匆向村外走去,他感觉有些奇怪,老马不是让她烫酒的吗?再一想,难不成家里没有菜,去邻居家借?这个老马也是打肿脸充胖子!

    “来啦,雪森老弟。”老马兴冲冲端上几碟下酒的菜和一壶酒,放在桌子上。“来吧,坐,就是寒酸了些。”

    “老马,还真上酒啦?”徐雪森挠挠头,心想,错怪他了。

    两人端起酒盅,你一盅我一盅,倒也干脆。

    “哎,老马,刚才吾进村的时候,看见老梁被绑走了,出了什么事?”徐雪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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