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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作者:七月锦葵
止之前,已经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赫连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死的……”

    清冽语声,断在那一个“死”字之上,余音袅袅,像是就此牵扯出无尽没有说出口的情绪。

    岑立夏一时愣了住。

    对面的男人,也在刹那望向她。

    谁也没有开口。惟有凛冽的寒风,沉默的灌满两人的空隙。

    许久,赫连烁突兀的一笑:

    “夏儿,你是在担心吗?”

    只是,话出口,却连他自己都仿佛觉得痴心妄想的可笑,削薄唇角不由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岑立夏却只觉得如此的刺目。

    她在担心他吗?不,她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她更不该担心他。他是害死司徒锐的凶手啊,她杀不了他,已经是对司徒锐最大的背叛,她怎么还能为他的安危担心呢?

    不,不可以,这样的念头,太过危险。她不能任由自己继续下去。

    “赫连煊,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点的关系……”

    敛尽心底情绪,岑立夏没有再看对面的男人一眼,只冷冷开口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虽然我与盼儿已经配制出了解药,但却不能保证它真的有效,如果剂量上稍有差池,只会让服用的人必死无疑……”

    男人倒是一派平静,“所以,我才想帮你们试药……”

    “哪怕是冒着毒发身亡的风险?”岑立夏不由望向他。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自己她自己不敢深究而已。

    “如果我真的因此而死……”

    云淡风轻的一笑,赫连煊薄唇轻启,将薄唇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异常轻浅,如微风不经意的吹过平静的一潭幽湖,没惊起丝毫的波澜,“就当是为我过去做的事情补偿了……”

    他没有提及那个男人的名讳,仿佛知道那是面前这个女子心底一道不能触碰的伤痕,所以刻意避了开。

    但这并不能让岑立夏好受些。

    “赫连煊,不要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

    用冷酷,来她与他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是岑立夏在告诉他,亦在告诉自己。

    “我从来不敢奢求,有生之年,你还能够原谅我……”

    赫连煊微微一笑,神情平淡的就像是那笼罩在夜色里的茫茫雾霭一样,天一亮、风一吹,便会消失的无踪,再也难寻。

    “所以,让我做这件事……”

    男人嗓音如水,轻轻划过空气,“没有比我更合适的试药人选了……”

    他说的这样寻常、坚定、决绝。

    岑立夏只觉埋在心底的那一股炙痛之感,仿佛又深了些。

    她很想不顾一切的答应,没错,他们需要人来试药,既然面前的男人执意如此,她没有理由拒绝。就算是他真的因此而死,那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可是,为什么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令她如此难受呢?

    岑立夏恨这样的自己。

    赫连煊却像是能够看透她的犹豫,敛的极深的一颗心,为着这可能的不忍而砰然一跳,旋即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他不能再贪求的更多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这是你们写好的方子,是吗?”

    对面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他们配制好的解药方,堪堪暴露在视线之内。

    白纸黑字,一种种药草,各自的剂量,都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

    岑立夏眼角不由跳了跳。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张方子?”

    女子沉声问道。眼下,有这张单子的人,只有她与水盼儿,她的尚带在身上,想来是从水盼儿手中得到的。

    偷的吗?这是岑立夏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

    赫连煊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跳过她对前因后果的追究,低声开口道,“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照着这张方子抓药熬药的……我也会找人随时记录好自己服药之后的反应,这样,就算我到时真的不幸身亡了,也希望借此对其他的人有帮助……”

    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一个人悄悄的做这些事情,不是吗?这样,面前的女子,就不会因此产生任何的不适。

    他不想看到她遭受一丁点的因此可能带来的伤害。

    可是,最终他还是站在了这里。他只是忍不住想要看她一眼,想要听听她的声音,想要跟她说说话,因为他怕,怕这会是他与她的永诀,怕他至此之后,只化作一片焦土,此生再不能与她相见。

    那便是他对死亡最大的恐惧了。

    他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就像是再没有活着离开这儿的可能一样。

    他是如此的心意已决。

    岑立夏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在这一刹那,突然平静下来。

    “赫连煊,你真的决定了吗?”

    女子嗓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男人没有回答。他望向她的视线,仿佛已说尽了一切。

    岑立夏不再开口,只是一把从他的手中将药方扯了过来,“既然你这么想来试药,好,我帮你熬……”

    女子清冷的一把嗓音,一字一句的荡进了这无尽的夜色里,很快便只剩袅袅的回音,绵延在微风里,很快便被这漆黑的夜,一并吞噬。

    赫连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天边弯月,勾成一道极淡的影子,倾泻了一地碎银子般的流光。

    煲在温火上的汤药,已经开始汩汩的冒气泡来,就快要沸腾。偌大的药庐,渐次被这苦涩的药香笼了住,将身处其中的人,整颗心都仿佛亦浸满了这种苦意。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如同流水一般掠过,仿佛没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

    谁也没有说话。

    等待的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的漫长又短暂。从始至终,两个人,都只是这样一言不发的分立房间的两端,中间像是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一样,无论如何努力,也终究走不到对方的身边。

    咫尺天涯,仿佛站成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距离。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沉在这缈缈热气里虚幻的一场梦一样。

    时间仿若静止了。

    若是真的停在这一刻,将过去的岁月遗忘,将未来的无限可能一一抛却,没有失去的痛苦,亦没有求而不得的渴望,或者才是最好的结局?

    岑立夏胡乱想着。

    她突然很想知道,此时此刻,对面的男人,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的思绪里可有她?

    一声极悠长而锐利的鸣响,就在这个时候突兀的响起。

    药熬好了。

    岑立夏知道,自己应该走上前去,将熬好的药汤倒出来,然后看着男人喝下去。可是,在这一刹那,她的双腿,却仿佛重若千斤,坠着铅块一般的定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该如何走上前去,做这一切动作。

    对面的男人,只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脚步轻抬,一步一步,径直向着熬好的汤药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狠狠踏在岑立夏的心头,牵扯出一腔混乱的心跳频率。

    苦涩的药香,随着男人的倾倒,愈发浓烈的浸氲在空气里,像是能够将人的余生,都一并泡在这苦涩里,再也逃不出来一般。

    赫连煊端着粗糙的一只瓷碗,清俊的眉眼,在缭绕的雾气中,显得模糊不清。恍惚之间,岑立夏似乎看到他像是笑了笑,男人轻浅的近乎温柔的嗓音,就这样穿过飘渺的药香,融进她的耳畔:

    “岑立夏,无论我是生是死,我都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从男人口中吐出的最后一个字眼,余音未歇,尚悠悠回荡在空气里,岑立夏便眼睁睁的看着他端起药碗,擎到唇边,一个微仰,漆黑的药汁,就这样灌进了他的喉间。

    他甚至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他甚至连再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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