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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作者:雍夫
    “爹爹,吾觉着秦伯说的有道理。”西邨走过去,站到父亲的身旁。“阴财也是财,宝贝毕竟是宝贝。把宝贝拿到了手,说不定啥时候可以换成了钱,爹的梦想,想造高楼的梦想不就实现了?不仅高楼,连吃的、喝的、穿的,都可以买,爹和娘也用不着这么起早贪黑地这么辛劳,你们就可以享福了。”

    “嗨,傻孩子,世间哪有这么简单这么便宜哦!”徐雪森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是老老实实用血汗换来的钱,用起来也不踏实不安心,到时候愁都来不及!”徐雪森叹了口气,把头垂下来。

    “不会吧爹?哪有有了钱反而发愁的道理?”西邨听不明白,问。

    “今天没事,爹就给你讲讲上海茶馆里听来的故事。”徐雪森拿起桌上的空酒瓶,摇了摇,失望地放下了。

    “爹,吾去杂货铺给你赊一瓶。”西邨二话不说,跑出门去,到西村村东头靠路边的杂货铺欠账赊了瓶白酒,立马飞奔回来,一到家,拔去瓶塞,给父亲斟了半碗。“爹,你讲,吾就想听故事!”

    徐雪森笑着喝了一口,说道:“从前,有个姓钱的年轻人,一心想着要发财,要光宗耀祖,要置卖田地,要造红漆高楼,于是就远走他乡闯世界走江湖去了。过去了很多年,也不知是他在外面当了大官发了大财,还是做生意运气好发了洋财,或者是当土匪做强盗发了不义之财,总之,这位过去的穷光蛋现在变成了钱大人。

    “这位钱大人是红光满面、神气活现地衣锦还乡了。钱大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推倒旧房盖楼房,三进五开间,再加辅房,好气派!造好了房子大摆筵席,请来戏班子,邀请三亲六眷、三朋四友,喝上三天三夜。这让他着实风光显摆了好一阵,众人也是羡慕不已,赞不绝口。

    “可是,钱多有钱多的好处,钱多也有钱多的祸害和烦恼。没过几天,他的那些亲亲眷眷,朋朋友友好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登上门来,有些都是三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来了。譬如他小时候为了长命活下去寄拜的寄娘(西村语,即干娘)的女婿的寄娘家的外甥也来了。

    “来做什么?各有各的说头。有的说想做点小买卖缺本钱;有的说家里房子长年失修逢到下雨就漏想借点钱修一修;有的说老人积劳成疾想看郎中没有钱抓药;有的说上年因为饥荒把种子粮吃光了想借点钱买种子,等等,反正理由一大堆,而且都说当年与你钱大人家的关系是如何如何的好,与你钱大人的老子、老子的老子又是如何如何的亲,现在家里有了难有了事,你钱大人总不能自己发了财让他们受穷,看着不管;你钱大人拔根汗毛都比他们的腰还粗,多少也得帮点借点。

    “这就是树大招风招来的麻烦!钱大人是什么人?他是在外面闯荡惯的,知道这一借这一帮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别指望他们会还。开初他是出于自己的脸面,也有些恻隐之心,就一一给点钱打发了之。可是,拿到钱的他们没一个感谢的,说钱大人太势利太吝啬,一家几口人住着一二十几间房子,给他们的钱还不够修个牛圈做个羊栏的。这还不算,来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钱大人手里的现钱派光了,再打发就得用上珍藏的宝贝了,他实在不舍得动他的宝贝。他隐隐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没个头,于是就念起穷经装起穷来。从此就与以前一样一天三顿吃起稀粥来,而且也跟从前一样托着土碗站到大门口吃给别看。

    “这样做还怕别人不相信,得换身行头。有天来了个叫花子,他把身上光鲜整洁的衣裳脱下来,又搭上几吊钱,与叫花子身上臭不可闻、满是虱子跳蚤的破衣烂衫换。行头是改了,样子比以前还要穷,可这更遭来非议。借到的、想借没借到的人、刚想开口还没上门的,统统在背后骂他不仗义。他从此落下骂名。家里的宝贝不敢拿出来见人,更不敢套现换钱买鱼买肉,只能放到床底下藏起来。每到夜深人静时,钱大人偷偷地搬出来看上一眼,甚至还把脸贴上去闻一闻,亲亲他的宝贝,眼泪溯溯地往下淌。

    “可是,他的这个秘密被他的邻居发现了。有一天,邻居趁钱大人外出不在家,偷偷地把他的宝贝拿走了,只剩下装宝贝的盒子。这邻居把宝贝拿走时,在盒子里放了几块破砖,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钱大人,您的宝贝搁在床底下藏着,既不敢见人又不舍得用,与没有宝贝一个样,留在您手上太可惜,白白糟蹋了宝贝。现在给你换上几块砖,您就权当还是您的宝贝,到了夜里,您仍然可以捧起它闻一闻、看一看,只要您不点灯,那与原来宝贝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

    “钱大人外出回来发现了这张纸条,差点气昏过去。又过几天,有个老偷听到风声,下决心偷走钱大人的宝贝。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老偷还真有毅力,花了好几天功夫来踩点。尽管钱大人现在身穿破衣烂衫、喝的是菜边皮的稀粥,但是,老偷凭经验明白,大多数有钱的主都会装穷哭穷,里面穿丝绸,外面罩破衣;白天咽糠菜,晚上吃鱼肉。

    “一天深夜,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老偷潜入钱大人的房间,连同盒子搬起宝贝就走。可是,到光亮处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竟然是几块破砖。这老偷大怒,觉着是钱大人狡猾耍了他,抑或是感觉忙了几天没偷成十分晦气,就转身返回,到钱大人后厨去拿了把菜刀,把钱大人给杀了!”

    西邨两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完了?”

    徐雪森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没听明白?宝贝是宝贝吗?有了宝贝就能过安稳日子了吗?这满世界都是红眼睛绿眉毛,见了宝贝眼睛就发亮,见了钱眼就开,见了钱就起杀心!”

    西邨娘虽到后厨去了,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听到此地,走到前堂来,说:“你这个人前言不搭后语!才刚说做梦都想造高楼住大房子,现在又怕住了高楼担心有人来敲竹杠,跟那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一个样!托词!无能的托词!西邨,别信你爹的屁话!”

    徐雪森睁着酒醉半酣的惺忪眼,朝妻子傻笑着。

    但西邨听了父亲的故事,似懂非懂,说:“吾明白爹的意思了。爹是说钱多了会惹祸,所以不要去争不该是自己的钱。”

    徐雪森笑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完全对。无论谁活着都为了钱,而且都想挣很多的钱。学手艺啊,读书识字啊,经商做生意啊,精耕细作啊,做官啊,等等,都能比种田挣钱多,也都是为了多挣钱,都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好一点。但是,你的日子太好了,超出了一般人,周围的人就会嫉妒,就眼红,就给你下套找麻烦,弄得你日夜不得安生,比穷光蛋还要愁。太穷了自己苦不说,别人也看不起,你活着好像低人一头;太富了,露了富,别人就打你的算盘,非要把你拉到他那个水平,跟他一样穷,而且让你不如他,只能他比你富。斯文的打着笑脸来借、来乞讨、求赞助;残暴的明火执仗地来偷、来抢。许多人都懂这个道理。钱大人后来也省悟过来了,不敢把宝贝拿出来炫耀。这又变成了偷他宝贝的邻居说的下场,宝贝与破砖头在暗处是一个样。”

    “但是,爹,小凤她爹说,宝贝之所以是宝贝,就是因为它值钱。一个人如果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埋头苦干,不敢冒险、不愿闯荡,一辈子别想翻身别想发财,一辈子受穷的命,与老牛一样是干苦力活吃草的命。秦伯还说,穷死忠厚的,累死勤快的,饿死干活的,聪明人要会动脑子、找门子、钻空子、走路子。爹,吾就觉得秦伯说的有道理。吾随他去把宝贝找回来,一不是偷二不是抢,是拿秦伯自己的东西,爹,你担心什么?拿回来之后,吾们可以不学钱大人那样招摇,找准机会悄悄地换成钱,慢慢地花钱。”西邨说。

    西邨娘听了,连忙旁帮腔:“还是儿子有见识!西邨,你就随秦伯去!把宝贝拿回来了,还愁换不到钱?你去,娘赞成!”

    “爹爹,你担心造了大房子有人会红眼,那就等吾长大了,吾来造,造上六开间的高楼,像你说的,红门、红窗、红木地板,后面再建亭台楼阁!把吾们家的鸡呀、猪呀、羊啊都养在后院里,再养条看家狗。”西邨得到娘的鼓励,胆子更大了。

    徐雪森听着儿子幼稚却又可笑的想法,觉着儿子的脾性与他越来越不同,觉得他受母亲和秦铁匠的影响越来越深,内心不无忧虑。

    是啊,钱的诱惑力太强了!儿子说的也对,西邨去挖宝,一不是偷,二不算抢,而且路上的吃用开销都由秦铁匠掏腰包,怎么说也是白捡。

    “儿子,爹同意你随秦铁匠去一趟,这倒不是爹贪图那个宝贝,爹说了,拿到宝贝也花不出去,只怕还会带来麻烦;想发财,想造高楼,还得靠自己用血汗换来的钱;爹同意你去是让你去外面见见世面,否则,你不知道人世的险恶、生活的艰辛。不吃点苦头,不跌上几交,你是长不大的。看了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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