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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骑的挽歌

作者:风似刀
的时候,你服从命令吧。”荀昊又何尝不知让游骑下马参与进攻是愚蠢的决定,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只要今日能救出重骑兵们,即使自己与麾下的游骑们都战死也值得了。

    “是。”吴平见荀昊决心已定,只好心有不甘地接受命令。

    十几分钟后,中校将步兵重新集合完毕。在发起进攻前,荀昊将吴平叫到身前,悄声对他说:“万一,我是说万一,这次进攻失败了,你就带着轻骑撤退吧。”

    吴平变了脸色,吼道:“下官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荀昊拍拍他的肩膀,说:“不是因为你怕死,而是多为遂候殿下留下一些骑兵吧。即使今天我们败了,也不见得就会输掉整个战争,今后作战少了骑兵怎么行呢?”

    “将军……”吴平一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清楚荀昊的话里的含义,这次进攻未果,荀昊不会再回来了。

    吴平看着三千余下马拿起步军武器疾风大队和三千余邱然的步军,在荀昊的带领下朝着高地冲去,顿时泪流满面。他对着荀昊的背影,郑重地行了个军礼。此刻,荀昊在吴平的心目中地位,足矣与前上司张锐相提并论。他们都是他值得尊敬的人,也都是只值得他追随的人。

    在荀昊发起进攻的同时,王世充正接到石泰传来的命令。石泰的命令上说,北军四军团正在拼命进攻,八军团的部分阵地已经有所动摇。让他火速派出援军,到前面支援。

    王世充看到这份命令,气得几乎骂出声来。石泰让他带着不足万的部下去阻挡北军重骑兵的进攻不说,这时还要他再抽调援军去支援八军团。这是人能下达的命令吗?奶奶的,逼急了老子现在就带人先把他杀了,再向北军投降。

    当然,他也只能腹诽几句,暗骂石泰的祖宗。忍了又忍,才向石泰派来的传令副官解释说,自己麾下左师正与从西边赶来的北军援军交战,实现无人可以派出。并建议石泰的副官,如果前面确实需要支援,就把八军团总部人员和后勤人员调上去。

    石泰的副官见王世充确实无人可派,才悻悻离去。石泰的副官刚刚离开,廖鑫的传令兵又来求援。说廖将军刚打退了北军步军的一次进攻,接着又有数千北军的轻骑和游骑赶到。现在高地上还能够作战的人只有五、六千,廖将军担心兵力不足,请将军火速派出援军。

    王世充听罢大怒,对着传令兵怒吼道:“去告诉廖鑫,要人没有。要是他敢丢了高地,就别活着回来见我。”

    廖鑫的传令兵仓皇离去,王世充仍是怒气冲冲,在原地转着圈儿。现在到处都需要援军,他又不会撒豆成兵,哪儿能凭空变出援军来?他甚至想下令,让河南岸的那个师渡河过来。可是回头看看变宽许多并打着漩儿的河面,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正急得团团转,副官为他出了一个主意:“将军,属下认为,北军之所以如此拼命的进攻,就是为了要营救他们的数千重骑兵,只要我们将其消灭,北军自然会败退而去。”

    王世充瞪了副官一眼,没有好气地说:“我手上要是还有多余的兵力,这还用你说这些废话?”

    副官手指着八军团的后勤人员,对王世充说:“将军,难道用那些人不行?”

    “他们?”王世充气急而笑,说,“你难道不知他们都是伙夫、马夫、车夫?在没有强弩的情况下,他们能够杀死身披着重甲的北军重骑兵?”

    那副官笑了笑,说:“何须用强弩?现在北军的重骑兵被困住不能移动,只需派这些人用长枪或是长竿将重骑兵们捅下马。落马的重骑兵大部分站不起来,只能被活活淹死。剩下极个别能站起身来的,又身穿着重甲行动也快不起来,只需用绳索就能将其收拾了。”

    王世充听罢副官的建议豁然开朗,抚掌称赞此计甚妙。并对这个名叫田瓒的少校副官刮目相看,心想此人可用。

    商议妥当,王世充命田瓒去把那些可用的后勤人员集合起来,共得二千三百余人。他大声对着这些伙夫、杂役们喊道:“八军团的将士们,你们虽然平日干的是后勤杂事,但你们毕竟也有军籍在身,你们都是军人。今日之战已到了生死时刻,成则我们可共享富贵,败我们则死无所葬。你们难道想白白而死吗?”

    一个伙夫问:“将军,我等平日安心琐事、缺乏训练,又没有合适的武器,我等现在又能做什么?”

    王世充指着远处那群北军的重骑兵,高声地说:“你们虽不能直接与敌作战,但可以去消灭他们。你们可以找些长竹竿、长枪或是绳索,每数人一组,每组对付一个敌人重骑兵,把他们拉下马。重骑兵盔甲沉重,只要落马掉入水里,还不是死路一条?军功,现在机会摆在你们眼前了,就看你们能不能拿到。”

    王世充提到军功,就这些后勤人员兴奋起来。他们虽然也有军籍,但几乎没有出战的机会,更别说有轻松杀敌的机会了。眼下这个机会实属百年难遇,平日有这等轻松获取军功的机会,也轮不到他们去挣。这时,不多斩些首级,岂不是对不起上天的厚爱?

    受军功刺激的二千余后勤人员积极行动起来,他们纷纷寻找适合的武器,在田瓒的带领下,奔着北军重骑兵的被困地而去。

    此时,刘子成和他的重骑兵们被困近一个小时,高地上的战斗他也看见了,看见己方的步兵败退而去,刘子成等人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积水的河滩上,地面松软的程度超乎想象。超过千斤的战马,不到一会儿,就陷落至马的大腿部分,根本无法移动。重骑兵队列横排左右之间相距为一个马身,前后排相距为三十个马身。重骑兵们坐在马背上,相互之间根本无法接触,因此,也无法相互帮助脱掉重甲。

    个别重骑兵想下马去帮助同伴解甲,但无一例外都落入水中就无法站立起来,被活活淹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如同一群被困的野兽,惊惧不安。

    战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将会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敌人杀死,这是军人的最大耻辱。当他们看见数千敌人,淌着齐腰深的水,向这边走来时。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有的仰天长啸,有的蒙面而泣,有的喃喃自语。

    当第一个重骑兵被那些后勤人员捅下战马时,歌声从重骑兵们的队列中响起。“无论面对风暴、雪花;无论面对太阳、星辰;无论面对尘土、鲜花,无论面对高山、平原,我们面带微笑。我们是帝国的重骑兵,我们无坚不摧,我们指引胜利。即使我们倒下,我们的身体永远向着前方,前进帝国的重骑兵……”

    重骑兵们一个个被拖下战马,一个个在泥水中被南军的伙夫、车夫们斩下首级。但重骑兵们的歌声没有停止,一遍一遍的歌唱着,嘹亮高亢的歌声回荡在天际,化作他们最后的挽歌。

    正在冲锋的荀昊听见了重骑兵们的歌声,他冒着箭雨大声对部下们呼喊:“前进,前进,冲上高地就是胜利。”

    地面泥泞sh滑,大大减弱了北军将士的冲锋速度。高地上的两营南军强弩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向下射击,使得北军将士在冲锋路上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一拨一拨的北军将士,在重骑兵的歌声中,在荀昊的鼓舞下,一直向前冲,有人身重数箭也在不断向前冲锋。

    风化作战鼓,鼓舞着每一个北军将士的勇气。

    雨化作战旗,指引着每一个骁勇的将士前进。

    敌人利箭射来的地方,就是他们前进的目标。

    终于有北军将士冲上了高地,与南军展开了肉搏战。荀昊也踏上了高地的斜坡,他转身大声高呼:“前进将士们,我们就要胜利了!”受到鼓舞北军将士,更加拼命地朝高地上冲来。

    当面带微笑的荀昊转过身准备加入战斗时,忽然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在他还没有作出反应之前,紧接着又有十余支利箭穿透他的身体。显然南军强弩手发现荀昊在北军将士指挥进攻,把攻击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荀昊迎面倒在了地上,他的视觉突然间变慢。天空中一颗颗落下的雨点,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颗颗被串挂起来的珍珠,在风中斜斜的摇摆飘荡。他看到不时从他头顶上方闪跃而过向前而去的身影,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在临死前,荀昊轻声念道了一句:“真想看看蓝天。”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战死时的情景,虽然每次幻想的战死地点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最后他都能看到美丽湛蓝的天空。而今天的天空却是乌云密布,他带着这小小的遗憾离开人世。

    荀昊死去不久,吴平也率领着轻骑兵加入了冲锋。他明知自己这部分人马加入战斗,也改变不了今日的战局,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同袍战友一个个战死而无动于衷。

    在渐渐减弱的重骑兵们的歌声中,吴平也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麾下的轻骑兵只有数百人能冲上高地。

    当高地战事结束时,刘子成也迎来了最后的时刻。数个肥瘦各异的敌军士兵来到他的马前,在看到他胸前的军衔时,一个个露出贪婪的目光。

    刘子成一遍遍唱着军歌,挥舞着手中的长捎,试图与这不像是武士的南军士兵进行最后的战斗。但他手中的长捎过于沉重,这玩意只适合端着冲锋,根本无法像木杆长枪一样挥舞自如。加之那几个南军士兵又分散在他的前后左右,躲避他长捎的攻击,让他徒劳地舞动了长捎数分钟,也没有杀死一个敌人。

    不久,刘子成不小心,被背后刺来的长枪捅得向前倾,接着又被侧面抛出的套马绳套住脖子。他丢掉长捎,双手紧紧地拉着绳索。他的力气大,那个拉住绳索的南军士兵根本无法将他从马上拖下。不过,当其他几个南军士兵都去帮助拉绳索时,刘子成最终寡不敌众掉下了马背。

    刘子成落入水中,顿时被泥水呛了肺。他想张口呼吸,结果更多的泥水被他喝进肚里。就在他神智迷离时,他感觉有人把他拉出水面。接着他的头盔被人脱掉,他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耳中也听人在说:“嘿嘿……咱们的运气不错,活捉了一个北军的将军。”

    活捉?刘子成立马清醒过来,他猛地一使劲儿,挣脱了被抓着的双手。

    “别让他拨短刃。”几个南军士兵同时扑上来,摁住刘子成。

    刘子成力气虽大,无奈穿着数十斤的重甲,还在齐腰深的泥水中,也无法发挥自身的实力,只能不停挣扎着。

    纠缠中,刘子成张口咬在其中一个想拿绳索捆绑自己的南军士兵手上。那人大叫一声松开手退后,并对同伙叫道:“不行,这家伙力气太大了。”

    另一个人说:“算了,还是杀了吧。那边有几个人已经要过来了,可不能让他们抢了这个人的首级。”

    刘子成一听他们要杀自己,顿时轻松下来。被杀总比被活捉强,他也不再挣扎,伸着脖子说:“来吧,快点杀了我吧。”

    “杀就杀!”那个被他咬了手的南军士兵,手拿着一把铡草刀,走到他的身侧,高高举起了刀。

    刘子成闭上眼睛,再次唱起军歌:“无论面对风暴、雪花;无论面对太阳、星辰;无论面对尘土、鲜花,无论面对高山、平原,我们面带微笑……”

    当王世充登上高地时,雨停了,整个丹水一线的战事也停止了。高地上尸横遍野,层层叠叠几乎没有空地让他下脚。北军将士的尸体,从高地一直连绵延伸到五、六百米之外,鲜血混着积水,夕阳伴着落霞,放眼望去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染红色。

    王世充呆呆望着这片末日景象,耳边回响起北军重骑兵们的歌声。“我们是帝国的重骑兵,我们无坚不摧,我们指引胜利。即使我们倒下,我们的身体永远向着前方,前进帝国的重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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