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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那些事儿第112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
皇上已经昏迷,不会再有谕令,时间紧急,绝不能再等!

    王安说,事关重大,再等等。

    僵持不下时,汪文言用自己几十年官海沉浮的经验,做出了一个判断。

    他对王安说:杨御史是对的,不能再等待,必须立即入宫。

    一直以来,王安对汪文言都极为信任,于是他同意了,并带领朱常洛,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入了皇宫,成功即位。

    这件事不但加深了王安对汪文言的信任,还让东林党人第一次认清了这个编外公务员,江湖混混的实力。

    继杨涟之后,东林党的几位领导,大学士刘一璟、韩旷、尚书周嘉谟、御史左光斗等人,都和汪文言拉上了关系。

    就这样,汪文言加深了与东林党的联系,并最终成为了东林党的一员——瞎子都看得出,新皇帝要即位了,东林党要发达了。

    但当他真正踏入政治中枢的时候,才发现,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局势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乐观。

    当时明光宗已经去世,虽说新皇帝也是东林党捧上去的,但三党势力依然很大,以首辅方从哲为首的浙党、以山东人给事中亓诗教为首的齐党、和以湖广人官应震、吴亮嗣为首的楚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三党的核心,是浙党,此党的创始人前任首辅沈一贯,一贯善于拉帮结派,后来的接班人,现任首辅方从哲充分发扬了这一精神,几十年下来,朝廷内外,浙党遍布。

    [1462]

    齐党和楚党也不简单,这两个党派的创始人和成员基本都是言官,不是给事中,就是御史,看上去级别不高,能量却不小,类似于今天的媒体舆论,动不动就上书弹劾兴风作浪。

    三党分工配合,通力协作,极不好惹,东林党虽有皇帝在手,明里暗里斗过几次,也没能搞定。

    关键时刻,汪文言出场。

    在仔细分析了敌我形势后,汪文言判定,以目前东林党的实力,就算和对方死拼,也只能死,没得拼。

    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东林党的这帮大爷都是进士出身,个个都牛得不行,进了朝廷就人五人六,谁都瞧不上谁,看你不顺眼也不客套,恨不得操板砖上去就拍。

    汪文言认为,这是不对的,为了适应新的斗争形势,必须转变观念。

    由于汪先生之前在基层工作,从端茶倒水提包拍马开始,一直相当低调,相当能忍,所以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要会来事,朋友和敌人,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秉持着这一理念,他拟定了一个计划,并开始寻找一个恰当的人选。

    很快,他就找到了这个人——梅之焕。

    梅之焕,字彬父,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选为庶吉士。后任吏科给事中。

    此人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朝廷阅兵,他骑匹马,没打招呼,稀里糊涂就跑了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要走。

    阅兵的人不干,告诉他你要不露一手,今天就别想走。

    梅之焕二话不说,拿起弓就射,九发九中,射完啥也不说,摆了个特别酷的动作,就走人了(长揖上马而去)。

    除上述优点外,这人还特有正义感,东厂坑人,他就骂东厂,沈一贯结党,他就骂沈一贯,是个相当强硬的人。

    但汪文言之所以找到这位仁兄,不是因为他会射箭,很正直,而是因为他的籍贯。

    梅之焕,是湖广人,具体地说,是湖北麻城人。

    明代官场里,最重要的两大关系,就是师生、老乡。一个地方出来的,都到京城来混饭吃,老乡关系一攀,就是兄弟了。所以自打进入朝廷,梅之焕认识的,大都是楚党成员。

    可这人偏偏是个东林党。

    有着坚定的东林党背景,又与楚党有着密切的联系,很好,这正是那个计划所需要的人。

    [1463]

    汪文言认为,遇到敌人,直接硬干是不对的,在操起板砖之前,应该先让他自己绊一跤。

    三党是不好下手的,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把三党变成两党,就好下手了。

    在仔细衡量利弊后,他选择了楚党。

    因为在不久之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虽然张居正大人已经死去多年,却依然被人怀念,于是朝中有人提议,要把这位大人从坟里再掘出来,修理一顿。

    这个建议的提出,充分说明朝廷里有一大帮吃饱了没事干,且心理极其阴暗变态的王八蛋,按说是没什么人理的,可不巧的是,提议的人,是浙党的成员。

    这下就热闹了,许多东林党人闻讯后,纷纷赶来骂仗,痛斥三党,支持张居正。

    说句实话,当年反对张居正的时候,东林党也没少掺合,之所以跑来伸张正义,无非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提议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是三党提出的,就是错的,对人不对事,不必当真。

    梅之焕也进来插了句话,且相当不客气:

    “如果江陵(指张居正)还在,你们这些无耻小人还敢这样吗?”

    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连上书,表示同意,但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支持他的人,并不是东林党,而是官应震。

    官应震,是楚党的首领,他之所以支持梅之焕,除了两人是老乡,关系不错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死去的张居正先生,是湖广人。

    这件事情让汪文言认识到,所谓三党,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动动手脚,就能将其彻底摧毁。

    所以,他找到了梅之焕,拉拢了官应震,开始搞小动作。

    至于他搞了什么小动作,我确实很想讲讲,可惜史书没写,我也不知道,只好省略,反正结论是三党被搞垮了。

    此后的事情,我此前已经讲过了,方从哲被迫退休,东林党人全面掌权,杨涟升任左副都御史,赵南星任吏部尚书,高攀龙任光禄丞,邹元标任左都御史等等。

    之所以让你再看一遍,是要告诉你,在这几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是一个沉默的男人。

    这就是东林党成功的全部奥秘,很明显,不太符合其一贯正面光辉的形象,所以如果有所隐晦,似乎可以理解。

    东林党的成功之路到此结束,同学们,现在我们来讲下一课:东林党的失败之路。

    [1464]

    在我看来,东林党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大、狂妄,以及嚣张,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如果要在这群人中寻找一个失败的代表,那这个人一定不是杨涟,也不是左光斗,而是赵南星。

    虽然前两个人很有名,但要论东林党内的资历跟地位,他们和赵先生压根就没法比。

    关于赵南星先生的简历,之前已经介绍过了,从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时代开始,他就是东林党的领导,原先干人事,回家呆了二十多年,人老心不老,又回来干人事。

    一直以来,东林党的最高领导人(或者叫精神领袖),是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顾宪成、邹元标以及赵南星。

    顾宪成已经死了,天启二年,邹元标也退休了,现在只剩下了赵南星。

    赵先生不但在东林党内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在政府里,也占据着最牛的职务——吏部尚书。一手抓东林党,一手抓人事权,换句话说,赵南星就是朝廷的实际掌控者

    但失败之根源,正是此人。

    天启三年(1623),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因为这一年,是京察年。

    所谓京察年,也就是折腾年。六年一次,上级考核各级官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万历年间的几次京察,每年搞得不亦乐乎,今年也不例外。

    按照规定,主持折腾工作的,是吏部尚书,也就是说,是赵南星。

    赵南星是个很负责的人,经过仔细考察,列出了第一批名单,从朝廷滚蛋的名单,包括以下四人:亓诗教、官应震、吴亮嗣、赵兴邦。

    如果你记性好,应该记得这几位倒霉蛋的身份,亓诗教,齐党首领,赵兴邦,浙党骨干、官应震、吴亮嗣,楚党首领。

    此时的朝政局势,大致是这样的,东林党大权在握,三党一盘散沙,已经成了落水狗。

    很明显,虽然这几位兄弟已经很惨了,但赵先生并不干休,他一定要痛打落水狗。

    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行为,不但要挤掉他们的政治地位,还要挤掉他们的饭碗,实在太不厚道。

    更不厚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楚党还曾是东林党的同盟,帮助他们掌控政权,结果官应震大人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轰走了。

    这就意味着,汪文言先生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建立的牢固同盟,就此彻底崩塌。

    1465-1470

    赵大人在把他们扫地出门的同时,也不忘给这四位下岗人员一个响亮的称号——四凶。为此,他还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四凶论》,以示纪念。

    跟着这四位一起走人的,还有若干人,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身份:三党成员、落水狗。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赵大人不给饭吃,就只好另找饭馆开饭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体贴地对他们说,在这世界上,赵南星并不是唯一的饭馆老板。

    据史料记载,这个人言语温和,面目慈祥,是个亲切的胖老头。

    现在,让我们隆重介绍:明代太监中的极品,宦官制度的终极产物,让刘瑾、王振等先辈汗颜的后来者,比万岁只差一千岁的杰出坏人、恶棍、流氓地痞的综合体——魏忠贤。

    魏忠贤,北直隶(今河北)肃宁县人,曾用名魏进忠。

    对于魏公公的出身,历史上一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他的父母都是贫苦农民;另一种说,他的父母都是街头玩杂耍的。

    说法是不同的,结果是一样的,因为无论农民或杂耍,都是穷人。

    家里穷,自然就没钱给他读书,不读书,自然就不识字,也没法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小孩不上学,父母又不管,只能整天在街上闲逛。

    就这样,少年魏忠贤成为了失学儿童、文盲、社会无业游荡人员。

    但这样的悲惨遭遇,丝毫没有影响魏忠贤的心情,因为他压根儿不觉得自己很惨。

    混混的幸福

    多年前,我曾研习过社会学,并从中发现了这样一条原理:社会垃圾(俗称混混),是从来不会自卑的。

    虽然在别人眼中,他们是当之无愧的人渣、败类、计划生育的败笔,但在他们自己看来,能成为一个混混,是极其光荣且值得骄傲的。

    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在混,对于这些人而言,打架、斗殴、闹事,都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抢小孩的棒棒糖和完成一座建筑工程,都是人生意义的自我实现,没有任何区别。

    做了一件坏事,却绝不会后悔愧疚,并为之感到无比光辉与自豪的人,才是一个合格的坏人,一个纯粹的坏人,一个坏得掉渣的坏人。

    魏忠贤,就是这样一个坏人。

    [1466]

    根据史料记载,少年魏忠贤应该是个非常开朗的人,虽然他没钱上学,没法读书,没有工作,却从不唉声叹气,相当乐观。

    面对一没钱、二没前途的不利局面,魏忠贤不等不靠,毅然走上社会,大玩特玩,并在实际生活中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性格(市井一无赖尔)。

    他虽然是个文盲,却能言善辩(目不识丁,言辞犀利),没读过书,却无师自通(性多狡诈),更为难得的是,他虽然身无分文,却胸怀万贯,具体表现为明明吃饭的钱都没有,还敢跑去赌博(家无分文而一掷百万),赌输后没钱给,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依然无怨无悔,下次再来。

    混到这个份上,可算是登峰造极了。

    然而混混魏忠贤,也是有家庭的,至少曾经有过。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他娶了老婆,后来还生了个女儿,一家人过得还不错。

    但为了快乐的混混生活,魏忠贤坚定地抛弃了家庭,在他尚未成为太监之前,四处寻花问柳,城中的大小妓院,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家里仅有的一点钱财,也被他用光用尽。

    被债主逼上门的魏忠贤,终于幡然悔悟,经过仔细反省,他发现,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所有——还有个女儿。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卖掉了自己的女儿,以极其坚定的决心和勇气,为了还清赌债。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也就不是人了,魏忠贤的老婆受不了了,离家出走改嫁了。应该说,这个决定很正确,因为按当时情形看,下一个被卖的,很可能是她。

    原本只有家,现在连家都没了,卖无可卖的魏忠贤再次陷入了困境。

    被债主逼上门的魏忠贤,再次幡然悔悟,经过再次反省,他再次发现,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事实上,还多了件东西。

    只要丢掉这件东西,就能找一份好工作——太监。

    这并非魏忠贤的个人想法,事实上在当地,这是许多人的共识。

    魏忠贤所在的直隶省河间府,一向盛产太监,由于此地距离京城很近,且比较穷,从来都是宫中太监的主要产地,并形成了固定产业,也算是当地创收的一种主要方式。

    混混都混不下去,人生失败到这个程度,必须豁出去了。

    经过短期的激烈思想斗争,魏忠贤树立了当太监的远大理想,然而当他决心在太监的大道上奋勇前进的时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要当一名太监,是很难的。

    [1467]

    一直以来,在人们的心目中,做太监,是迫于无奈,是没办法的办法。

    现在,我要严肃地告诉你,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太监,是一份工作,极其热门的工作,而想成为一名太监,是很难的。

    事实上,太监这个职业之所以出现,只是因为一个极其简单的原因——宫里只有女人。

    由于老婆太多,忙不过来,为保证皇帝陛下不戴绿帽子(这是很有可能的),宫里不能进男人。可问题是,宫里太大,上千人吃喝拉撒,重活累活得有人干,女的干不了,男的不能进,只好不男不女了。

    换句话说,太监其实就是进城干活的劳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工作地点,是皇宫。

    既然是劳工,就有用工指标,毕竟太监也有个新陈代谢,老太监死了,新太监才能进,也就是说,每年录取太监比例相当低。

    有多低呢?我统计了一下,大致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而且哪年招还说不准,今年要不缺人,就不招。

    对于有志于踏入这一热门行业,成为合格太监的众多有志青年而言,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因为这意味着,在一百个符合条件(割了)的人中,只有十到十五人,能够成为光荣的太监。

    事实上,自明代中期,每年都有上千名符合条件(割过了),却没法入宫的太监(候选)在京城等着。

    要知道,万一切了,又当不了太监,那就惨了。虽说太监很吃香,但归根结底,吃香的只是太监的工资收入,不是太监本人。对于这类“割了”的人,人民群众是相当鄙视的。

    所以众多未能成功入选的太监候选人,既不能入宫,也不能回家,只能在京城混。后来混得人越来越多,严重影响京城社会治安的稳定,为此,明朝政府曾颁布法令:未经允许,不得擅自阉割。

    我一直相信,世事皆有可能。

    太监之所以如此热门,除了能够找工作,混饭吃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权力。

    公正地讲,明代是一个公正的朝代。任何一个平凡的人,哪怕是八辈贫农,全家只有一条裤子,只要出个能读书的,就能当官,就能进入朝廷,最终掌控无数人的命运。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条道路虽然公正,却不平坦

    [1468]

    因为平凡的人是很多的,且大都不安分,要想金榜题名,考中进士,走着上去是不行的,一般都得踩着上去——踩着那些被你淘汰的人。

    明朝的进士,三年考一次,每次录取名额平均一百多人,也就是说,平均每年能进入朝廷,看见皇帝大人尊容的,只有三四十人。而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只是那张白纸,和几道考试的题目。

    同一张纸,同一道题目,同一个地方。

    不同的人,不

    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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