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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第41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
会出什么事,因为在他们中间,数他最精明,他会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屠杀;何况他也知道国王的力量,决不会让战争发生的。”

    “嗨!如果国王首先宣战呢?”邻居们问道。

    玛茨科摇摇头。“你瞧……我把这些事情都仔细研究过了,我不止一次地考虑过,如果国王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后裔,是世代相传的天主教国王的后裔,他就会首先向日耳曼人宣战了。可是我们的国王,弗拉迪斯拉夫·亚该老(我不愿向他说什么不敬的话,因为他是一个正直的君主,愿天主赐他健康),在我们推举他做国王之前,是一位立陶宛的大公爵和异教徒。他最近才信奉了天主教,可日耳曼人却到处在说他的灵魂依旧是异教徒的灵魂。因此他不会首先宣战,让天主教徒流血;也因为如此,尽管他很想去帮助威托特,事实上却不会帮他。我很知道这一点,因为他痛恨十字军骑士团像痛恨麻风一样。”

    玛茨科的这番话,使他获得了一个聪明人的名声,人人都夸赞他说,什么事情经他清清楚楚一解释,就好像一件件摊在桌子上一样,叫人一目了然。

    礼拜天他在克尔席斯尼阿望过弥撒之后,人们就围着他,听他说话。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常常有这个或那个邻人到波格丹涅茨来访问这位老骑士,请他解释他们所听到的消息,而这种消息往往是连贵族都弄不懂的。玛茨科高高兴兴地接待他们,和他们谈话。等访问者告辞的时候,他从来不忘却用下面这种话来向他们致意:

    “你们对我的见解表示惊奇,但愿天主保佑,将来兹皮希科回来了,那时候你们就有理由惊奇了。他才配进国王的枢密院呢,他是一个既聪明。又机灵的家伙!”

    等他同客人们谈完了话,他最后总要把这话在心里重说一遍,还要跟雅金卡说一遍。对他们两人说来,兹皮希科仿佛就像神话中的王子一样遥远。春天一到,他们几乎在家里待不住了。燕子飞回来了,鹳鸟也回来了;鸟儿们在草地上吱吱叫,鹌鹑在一片绿色的麦苗上彼此呼唤。鹤群和天鹅群满天飞翔;独有兹皮希科没有回来。

    但是当鸟儿从南方迁来的时候,长着翅膀的北风带来了许多有关战争的传闻。这些传闻谈到战役,谈到无数次的交战,有时候是威托特得胜,有时候是他被打败。他们也谈到隆冬和疾病给日耳曼人带来了大灾难。最后好消息传遍了全国,说是威托特,盖世杜特的勇敢的儿子,占领了新科夫诺即高茨韦堆,并且彻底把它破坏了,没有留下完整的一木一石。玛茨科一听到这消息,就骑上了马,奔向兹戈萃里崔。

    “哈,”他嚷道,“我们很熟悉那个地方;因为我们,兹皮希科和斯寇伏罗在那里狠狠地打击过十字军骑士。我们在那里俘虏了德·劳许。天主保佑,日耳曼鬼子失算了。要攻下那城堡可不容易。”

    可是雅金卡在玛茨科来到之前就听到了新科夫诺被毁的消息。她甚至还听到更多的消息,说什么威托特已经开始和平谈判了。最后一个消息最使她感到兴趣,因为如果缔结了和约,兹皮希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可以回家了。

    她问老骑士这消息是否可靠。玛茨科仔细想了一会儿,答道:

    “威托特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他同别人完全不同,他在所有天主教的君主中是最狡猾的。如果他要在俄罗斯扩展领土,他就会同日耳曼人缔结和约。如果他达到了目的,那末他又会来打日耳曼人。日耳曼人对他或者对不幸的时母德人都毫无办法。他一会儿从他们手中把时母德拿回来,一会儿又还给他们。不但还给他们,还帮助他们镇压时母德人。在我们这里,甚至在立陶宛,也有人批评威托特,说他不应该这样对待这个不幸的部族。坦白告诉你,如果不是威托特,我也会认为这种做法很卑鄙……但是我只要仔细想一想,我就会说,他不是比我更聪明么?那么他这样做,自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听见斯寇伏罗说,威托特想把对母德当作一个医不好的、出脓的旧疮,让它留在十字军骑士团的小腿肚里。时母德的母亲们总是会生产的,流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是白流。”

    “我只关心兹皮希科回来的问题。”

    “一切都是天主的意旨,天主保佑,但愿你的吉利话得到应验。”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消息传来,和约确实缔结了。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转黄了;养麦逐渐成熟了;兹皮希科却音信香然。

    最后玛茨科决定到斯比荷夫去打听消息,因为那地方比较靠近立陶宛国境,还可以顺便检查那个捷克人把庄稼管理得好不好。

    雅金卡坚持要同他一起去,但他不肯带她走。这引起了整整一个礼拜的争论。一天晚上,玛茨科和雅金卡正坐在屋前争论,一个小厮骑着马,光头赤足,从波格丹涅茨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院落里来;他跪倒在他们跟前,使劲喊道:

    “少爵爷回来了!”

    兹皮希科确实回来了,但是神色很异样:面容憔悴,饱经风霜,神情淡漠,而且沉默寡言。捷克人带着他的妻子陪同兹皮希科一起来,忙着说明兹皮希科和他自己的事情。他说,这位年轻骑士的远征看来收获很大,因为他在斯比荷夫的达奴莎和她母亲的墓上献了一大束骑士帽缨上的孔雀毛和鸵鸟毛,这些羽毛都是从十字军骑士的头盔上取下来的。他也带来了从敌人那里缴获的许多马匹和甲胄。其中两副铠甲特别珍贵,可惜处处都受了剑斧的斫伤。玛茨科很想听到他侄子亲口把每一件事说一说,但是兹皮希科只是挥挥手,期期艾艾地回答几句。第三天他病了,躺在床上,这时候才知道他的左腰受了伤,有两根肋骨给折断了没有接好,弄得他翻身或者呼吸的时候都非常痛苦。他以前给野牛撞倒的旧伤也复发了;由于体力消耗过多,从斯比荷夫一路赶来又十分辛苦,病情更加恶化了。这些创伤本身并不很厉害,因为兹皮希科年纪轻,又像橡树一般强壮。不过他感到非常疲累,仿佛以前所受的一切苦难现在都来折磨他了。玛茨科起初以为在床上休息两三天,一切就会过去的,可是他的指望落空了。无论是敷膏药,或是用本地牧人配制的香料来熏,或是雅金卡和克尔席斯尼阿的神甫调好送来的药都不顶用。兹皮希科逐渐衰弱下去,愈来愈瘦,愈来愈忧郁了。

    “你怎么啦?你要什么吗?”老骑士向他探问道。

    “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在乎,横竖都是一样,”兹皮希科回答。

    一天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雅金卡忽然想到,兹皮希科所以这样优烦,除了平常的烦恼之外,一定还有什么隐情。她向玛茨科谈起这点,并提议他应该再向兹皮希科打听打听。

    玛茨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话;可是想了一下,他说道:

    “他会不会宁愿同你谈而不同我谈呢?因为——就爱情来说——他是爱上了你;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在这屋子里走动的时候,他的眼睛老盯着你。”

    “您看出来了么?”雅金卡问。

    “我说‘他的眼睛老盯着你’,这话一点不假。只要你一阵子不来,他就老是望着那扇门。还是你去问他吧。”

    他们商量停当了。可是雅金卡很难说出口,她感到胆怯。后来她觉得不妨同他谈谈达奴莎,谈谈兹皮希科对死者的爱,但这些话也说不出口。

    “您比我能干。”她向玛茨科说,“您比我更有见识和经验。最好您去同他谈谈——我办不到。”

    玛茨科不管愿意不愿意,总得承担起这件事来。一天早晨,兹皮希科看来比平常好了一些,老人就这样谈起来了:

    “哈拉伐对我说,你放了很大一束孔雀毛在斯比荷夫的地下室里。”

    兹皮希科正仰天躺着,两眼望着天花板,并不回答,只是点点头表示肯定。

    “唔,天主耶稣使你成功了。打仗的时候,碰上的都是士兵,骑士却难得碰上……士兵嘛,你要杀多少就能杀多少,但要杀骑士就很不容易了;你得小心去找他们。莫非是他们自己挨到你的剑口下来送死么?”

    “我向许多骑士挑战决斗,有一次在交战的时候,他们把我包围了,”兹皮希科懒洋洋地回答。

    “你带来了很多战利品么……”

    “一部分是威托特公爵赠送给我的。”

    “他依旧那么慷慨么?”

    兹皮希科又点点头,显然不愿意再谈下去了。

    但是玛茨科不肯放过,他竭力要引到正题上来。

    “现在坦白告诉我吧,你把那束孔雀毛献上达奴莎的墓|岤之后,心里总该感到轻松些了吧?一个人实现了自己的誓愿总是很高兴的……你高兴么?嗳?”

    兹皮希科把他那双忧愁的眼睛从天花板上转下来望着玛茨科,仿佛惊奇地答道:

    “不!”

    “不?敬畏天主!我本来以为你安慰了那个在天之灵以后,事情就了结了。”

    兹皮希科闭了一会眼睛,仿佛在沉思默想似的,最后说道:

    “大概,超度了的灵魂是不喜欢人血的。”

    又是一阵沉默。

    “那末你为什么要去打仗呢?”玛茨科问道。

    “为什么?”兹皮希科有些惊奇地回答道,“我本来以为我会感到轻松些的,我以为达奴莎和我自己两人都会得到安慰……可是我离开放灵柩的地下室时非常吃惊,因为我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块石头还像以前一样,压在我心头。这样看来,超度了的灵魂是不喜欢人血的。”

    “你这种想法一定是别人灌输给你的,你自己是想不到的。”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因为我完成了自己的誓言以后,并不觉得世界变得愉快些。只有卡列勃神甫对我说,确实是这样的。”

    “在战争中打死一个敌人决不是什么罪恶,嗨!甚至是值得称赞的,况且你杀死的那些十字军骑士都是我们种族的仇敌。”

    “我也并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罪。我也不为十字军骑士难过。”

    “可你老是在想念达奴斯卡。”

    “正是这样;我一想到她,就满怀忧伤。这是天主的意旨。她还是在天堂里好,我也已经习惯了。”

    “那末你为什么还抛不开你的忧愁呢?你需要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你其他的一切要求都可以达到,你的病很快会好的。上洗个澡,喝杯蜂蜜酒,出一身汗,跳一跳。”

    “唔,然后呢?”

    “然后你就快乐了。”

    “我有什么可快乐的?我心中没有快乐,也没有人会给我快乐。”

    “因为你有心事!”

    兹皮希科耸耸肩。

    “我既不愉快,也没有什么心事瞒着您。”

    他说得这样坦率,使得玛茨科不再怀疑他有什么心事了。于是玛茨科用他那只大手摸摸一头灰白的头发,他在认真思考时都是这样;最后他说了:

    “那末我告诉你,你是缺少了一点什么——一件事已经结束,另一件却还没有开始。你懂我的意思么?”

    “不大懂,可能是这样!”年轻的骑士回答。

    于是他像一个没有睡足的人似的伸伸懒腰。

    可是玛茨科深信自己猜到了兹皮希科郁郁不乐的真正原因,他非常高兴,不再担心了。老骑士比以前更加相信自己的智慧,他心里说:

    “难怪人们要常常来向我请教!”

    当天晚上谈过话以后,雅金卡来访问,老人不等她下马,马上就告诉她,他知道兹皮希科需要什么了。

    姑娘下了马鞍,就探问道:

    “唔,要什么呢?要什么呀?您说!”

    “他的病只有你能医。”

    “我?叫我怎么医?”

    玛茨科抱住了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一下子就从他怀抱中跳出来,仿佛被烫伤了似的,把通红的脸藏在鞍囊和高高的马鞍中间,一面喊道:

    “走开!我受不了您!”

    “我敢向天主发誓,我告诉你的是实话,”玛茨科笑着说。

    第四十三章

    老玛茨科猜得不错,但只猜对了一半。兹皮希科在人生道路上的一段遭遇确实已经完全结束了。他一想到达奴莎就伤心,但他心里说:“达奴莎在天堂里比在公爵朝廷里更好。”他现在已经想开了——她如今已不在人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在克拉科夫的时候,非常欣赏那些玻璃制的、装在教堂窗框里的圣女像,在阳光中五彩缤纷,闪闪发光。现在他想象中看见有一尊圣女像就是达奴莎。他仿佛看到她的侧影,通体透明,有如天仙;好多已经赎罪的神仙音乐家正在圣母和救主婴孩面前奏乐。其中就有达奴莎,她一双小手交叉在胸前,眼睛向上望着,弹着小琵琶。她身上一无尘世的气息,显得那么纯洁,那么缥缈,他想起在森林宫殿侍奉公爵夫人的时候,她曾经笑过,谈过话,和其他的人一起就座,他简直不相信有那么一回事。不过在威托特的远征军中,他专心于战事,那时候他就不再像丈夫渴望妻子似地渴望他那亲爱的亡妻了,而只是像一个虔诚的人想到他的保护神一样。这样他的爱情就逐渐失去了尘世的因素,化成为一种愈来愈甜蜜、愈缥缈的回忆了,简直就成为崇拜的偶像了。

    如果他是一个身体衰弱、沉思默想的人,他也许会做个修道士,在安静的修道院生活中把那一段神圣的回忆当做一件圣物似地保存着,一直保存到灵魂摆脱了肉体的侄桔,飞向无限的空间,像鸟儿飞出笼子一样。但是他刚满三十岁,能够一把捏出青绿树枝的液汁,能用两条腿把一匹马夹得透不过气来。他就是那个时代那样一种类型的贵族:只要不夭折,不去做教士,就具有无限的体力;这类贵族的作为也各各不同,做海盗,做歹徒,做酒鬼的都有,还有的很早就结婚,带着二十四个或者更多的凶得像野猪似的孩子入伍去保卫国家。

    但是兹皮希科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样一种人,尤其是他一开始就病倒了。可是他那没有接好的肋骨又长拢了,形成一个几乎是肉眼看不出来的隆起的地方,他一点也不觉得痛;他又能够穿上锁子甲和日常的衣服了。疲劳消失了,为了哀悼达奴莎而剪掉的那一头浓密的古铜色头发,如今又长得拖到肩上,原有的出色的清秀恢复了。几年前,当他在克拉科夫被押去服死刑的时候,本来就很漂亮,像一个名门子弟,可是现在他长得更漂亮了,简直像一个王子。他的双肩、胸脯、腰围和手臂都像个巨人,不过脸庞却像个美女;精力和生命在他身上就好像水在壶中一般;躺在床上休息和沐浴益发增强了他的健康,他浑身像火焰似地生气蓬勃。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还认为自己是个病人,在床上伸着懒腰,情愿受着玛茨科和雅金卡的看护,因为他们了解他一切的需要。有时候他觉得非常舒服,还以为自己是在天堂里;有时候特别是雅金卡不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就感到生活凄凉得受不了。于是接接连连打呵欠,伸懒腰,发热;他向玛茨科许下过诺言,一恢复健康就要再到天涯海角去打日耳曼人和鞑靼人,或者去打其他的野蛮人,好摆脱这么沉重的生活。但是玛茨科并不反对他的打算,却点点头表示赞成,一面派人去找雅金卡;雅金卡一来,兹皮希科要去打仗的计划就像春雪碰到阳光似地融化了。

    雅金卡不管有没有受到邀请,她都巴不得来,因为她全心全意爱上了兹皮希科。以前在普洛茨克主教的教廷里和公爵的宫廷里的时候,她见过不少同样很有名望的强壮而勇敢的骑士,他们常常跪倒在她面前,发誓对她忠诚到底——但是兹皮希科是她自己看中的人,她从小就爱他,是她的第一个爱人——灾难的遭遇使他陷于不幸,却使她百倍地爱他,不但超过了对所有骑士的爱,而且超过了对全世界的王子的爱。自从他开始复原以来,他在外表上每天都有惊人的变化。她爱他几乎爱得发了狂,把整个世界都置之度外了。

    可是她甚至自己都不敢承认这一点,在兹皮希科面前更把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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