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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第34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
    一阵阵急促而清晰的喘息声,好像是一头躲在那里的小动物的喘息声。

    “达奴斯卡!天啊。我是兹皮希科!”

    接着他在黑暗中骤然看见那一对睁大着的、惊惶失措的眼睛。

    兹皮希科冲到了她跟前,紧紧抱住她,但她完全不认识他了,只顾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还用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耳语声,一再说道:

    “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第二十三章

    不管是亲昵的情话,还是体贴的劝说都不顶事。达奴莎一个人也不认识,神志也没有清醒。渗透了她整个生命的唯一感觉是恐惧,一种被擒的鸟儿所表现的恐惧。给她送食物去,她不肯当着别人的面吃。可是从她那种拒绝的目光看来,谁都看得出她已经受够了饥饿的折磨。只要没有人在跟前,她就像一头贪婪的小野兽似的肉食物扑过去。但是兹皮希科一进小屋,她就窜到角落里,藏在一束干的忽布花[注]后面。兹皮希科白白地张开两条胳膊,白白地伸出一双手,尽管泪眼汪汪地哀求她,还是毫无用处。即使把亮光妥加调节,使她能够认出兹皮希科的脸庞,她还是不肯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仿佛她不仅失去了知觉,也失去了记忆。兹皮希科注视着她那张流露着恐怖神情的、又憔悴又苍白的脸,那双凹陷的眼睛,破烂的衣服,一想到她曾经落在什么人的手里,曾经吃过什么苦头,就痛苦得要哭出来。最后他怒火冲天,握了宝剑就向齐格菲里特冲去,要不是玛茨科拉住了他的手臂,他准会就地杀了他。

    于是叔侄两人简直像仇敌似的彼此扭了起来。但是年轻人因为刚刚同巨人似的安诺德战斗过,太疲乏,终于被老玛茨科制服了。玛茨科扭着他的手腕,喊道:

    “你疯了么?”

    “放手!”他咬着牙齿恳求道,“我的心快要爆炸了。”

    “让它爆炸吧!我决不放你。与其让你污辱你自己和我们的家声,不如让你去把头撞个粉碎。”

    玛茨科紧紧地握住兹皮希科的手,就像用一把铁钳把它钳牢了似的;一面严词厉色地说:

    “记住,你不会没有报仇的机会;你是一个束腰带的骑士,怎么能够杀一个上了镣铐的俘虏?你这样做对达奴莎没有好处。结果怎样呢?只有耻辱。你说,许多国王和公爵都杀过俘虏。嗨!那同我们不相干;他们行得通的事,你就不一定行得通。他们有王国、城市、城堡。你有什么?骑士的荣誉。对于他们,谁都不会责备一句;而对于你,就会在你脸上吐口水。看在天主的分上,想一想吧!”

    静默了片刻。

    “放开!”兹皮希科又阴郁地说了一遍。“我不杀他。”

    “到火堆那边去,我们得商量商量。”

    玛茨科拉着他的手,走到火堆跟前,这是仆人们在沥青灶旁边烧起来的。他们在那里坐了下来,玛茨科想了一下,说道:

    “你也必须记住,你答应过把这条老狗交给尤仑德。只有他可以为他自己和他女儿报仇。他自然会向他报复,用不着你担心!在这件事上,你必须做得使尤仑德高兴。这是他的事,不是你的事。尤仑德可以做,你却不一定能做;人不是他俘虏的,但是他可以从你这里把他当做一件礼物似地接收下来;他甚至会活剥他的皮;他这样做,谁都不能骂他。你懂我的话么?”

    “我懂了,”兹皮希科回答。“您说得对。”

    “你显然神志又清醒了。如果你再受到魔鬼的诱惑,就应该记住:你也曾向里赫顿斯坦和其他的十字军骑士挑过战;如果你竟然杀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俘虏,人们一定会把你的行为公诸于世,那么今后就没有一个骑士会接受你的挑战了,人家却会认为对方有理。万万不许有这种事!我们已经够不幸的了,千万不要再给我们添上羞耻。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该怎样行动吧。”

    “您谈吧,”年轻的骑士说。

    “我的意见是这样:应该把那条看守达奴莎的毒蛇干掉;但是一个骑士杀死一个女人是不合适的。因此我们还是把她送到雅奴希公爵那里去吧。她在公爵和公爵夫人的森林行宫里施行过阴谋诡计。让玛佐夫舍朝廷去裁判她。如果他们不把她压死在车轮下,惩治她的罪孽,那他们就亵渎了天主的正义。只要我们一天没有找到别的女人来侍候达奴莎,只要一天还需要她来服侍达奴莎,我们就必须把她留下,等我们另外找到一个老婆子再说;到那时候我们要把她拴在马尾上带走。现在我们必须尽快地向玛佐夫舍森林赶去。”“这不能马上办到,天已经黑了。还是等到明天吧,如果天主许可的话,也许那时候达奴莎的神志也会清醒了。”

    “让马匹好好休息一下也好,那就天一亮启程吧。”

    他们的谈话被安诺德·封·培顿打断了,他仰天躺在不远的地方,同他自己的剑紧紧捆在一起;他用日耳曼话喊了一声。老玛茨科站了起来,向他走去,但因为听不懂他喊的什么,就大声喊捷克人来。

    哈拉伐却不能马上就来,因为他在忙着别的事。当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在火堆旁边谈话的时候,他径自走到骑士团的那个女仆那里去,双手握住她的脖子,像摇一棵梨树似的猛力摇她,说道:

    “听着,你这条雌狗!到小屋里去给少夫人准备好毛皮的床铺。铺床前,把你的好衣裳给她穿上,把你给她的破布烂衫披在你自己这架尸体上……愿你的母亲给打人地狱!”

    他怒气冲天,控制不住自己,把她摇得眼睛也鼓出来了。他本来会掐断她的脖子的,但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知道她还有些用处;最后他让她走了,一面说道:

    “等你铺好了床,我们要把你吊在树枝上。”

    这个女仆恐怖地抱住了他的双膝,捷克人却一脚把她踢开。她冲进小屋去,扑在达奴莎的足下,大声号叫道:

    “给我说说情。别让他们欺负我!”

    达奴莎只是闭着眼睛,发出她惯常的耳语声:“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然后她又默不作声了,因为每逢这个女仆走近前来,她就会这样。她让这妇人给她脱衣、洗身、穿上新衣服。这妇人铺好床铺,让达奴莎躺下——达奴莎看上去像个木头人或是蜡人;这以后,这个妇人就坐在火炉旁边,不敢出去。

    过了一会儿,捷克人进来了,先朝着达奴莎说道:

    “您现在是跟自己人在一起了,夫人,所以凭着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安静地睡吧!”

    他对达奴莎画了个十字。为了免得惊吓她,他放低声音向这女仆说:

    “我要把你绑起来,你就睡在门槛上;你要闹出声来使夫人受惊的话,我一定掐断你的脖子。起来,走!”

    他领她出了小屋,把她紧紧缚住,然后到兹皮希科那里去。

    “我已经吩咐那条毒蛇把她自己的衣服给夫人穿,给她准备了一张软床,夫人现在睡着了;您最好别进去,免得使她受惊。愿天主保佑,让她安安稳稳休息一夜,明天也许会神志清醒。现在您也应该吃些东西,休息一下了。”

    “我睡在她的门槛旁边,”兹皮希科说。

    “那末我去把门槛上那条母狗拖开,让她跟那具鬈头发的尸体躺在一起。但您现在必须吃些东西,因为路很远,辛苦还在后头呢。”

    他去拿了些熏肉和干芜菁来,这是他从立陶宛军营里带来的;刚刚把食物放在兹皮希科面前,玛茨科就来叫他到安诺德那里去了。

    “你来仔细听听看,这家伙要什么,虽然我懂得句把日耳曼话,却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我把他背到火堆旁边来,爵爷,您就在那边跟他谈话吧,”捷克人回答。

    说着就解下自己的带子,从安诺德的腋下穿过去,把他背了起来;这个巨人似的沉重的身体压得他弯腰曲背,好在哈拉伐身强力壮,把他背到火堆附近,就像扔一袋豌豆似的,扔在兹皮希科身旁。

    “拿掉我身上的镣铐,”十字军骑士说。

    “那可以,只要你凭骑士的荣誉起个誓,承认你是我们的俘虏。我会吩咐人把剑从你的膝下拿走,给你的手松绑,使你能同我们坐在一起,但是脚上的绳子还得绑着,等我们事情谈妥再说。”玛茨科向捷克人点点头,捷克人解开安诺德手上的绳子,扶他坐下。安诺德高傲地望望玛茨科和兹皮希科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你怎么敢问我们这个?这不干你的事。快把你的姓名报出来。”

    “不干我的事?因为只有对骑士,我才能凭骑士的荣誉起誓。”

    “那就瞧吧!”

    玛茨科解开外衣,露出腰上的骑士带给他看。

    这个十字军骑士看了大吃一惊,过了一会,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竟然偷偷来到这荒野地方掠夺战利品,帮助异教徒反对天主教徒?”

    “胡扯!”玛茨科喝道。

    这一场谈话就像吵架似的,以不友好的、傲慢的方式进行下去。可是等到玛茨科激烈地嚷道,阻碍立陶宛皈依天主教的正是骑士团,并且举出了所有的证据,安诺德又吃了一惊,哑口无言,因为事实这样明显,不可能视若无睹,也无从反驳。特别使这日耳曼人吃惊的是玛茨科一面画着十字,一面说出这样一番话:“谁知道你们实际上是在为谁效劳,如果你们不是全体如此,至少有一些人是这样。”这番话特别使他吃惊,因为在这个骑士团中,确实有一些“康姆透”被人怀疑为向撒旦投降。目前还没有公开对这些人采取什么措施,怕因此引起大家对整个骑士团的责难。但是安诺德很清楚,因为这类事情在骑士团的法师中间已经窃窃私议了好久,而且他亲自耳闻过这种事情。因此玛茨科说出了从山德鲁斯那里听来的那番话,揭穿了齐格菲里特的那种不可想象的行径,这个坦率的巨人心里竟然大为不安。

    “比如说,你同他一起来打仗的这个齐格菲里特,”他说,“他是为基督效劳的么?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怎样同魔鬼通同一气,怎样跟魔鬼一起咬耳朵、微笑、咬牙切齿么?”

    “是嘛!”安诺德喃喃地说。

    这时候兹皮希科的心头又涌上了悲哀和愤怒,突然嚷道:

    “可你还大谈什么骑士的荣誉?真丢脸,去帮助一个刽子手,一个魔鬼似的人!真丢脸,眼看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受苦,却不吭一声,何况她是一位骑士的女儿。你说不定自己也折磨过她吧。真丢脸!”

    安诺德闭上眼睛,在身上画了十字,说道:

    “凭着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这是怎么回事?……你指的是那个脑子里住着二十七个魔鬼的、上了镣铐的姑娘么?我……”

    “哦,可怕!可怕!”兹皮希科打断他的话,一面不住地呻吟。

    他又握着他的“米萃里考地阿”的柄,凶狠狠地向着齐格菲里特仰天躺着的那个暗角落里望去。

    玛茨科悄悄地把手放在兹皮希科的胳膊上,用力捏了一把,好让他恢复理性,又转过身去向着安诺德说:

    “那女人就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的女儿,这位青年骑士的妻子。你现在明白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追你们,我们为什么要俘虏你们?”

    “天哪!”安诺德说。“你们从哪儿来?这是怎么回事?她疯了呀……”

    “十字军骑士绑走了这个无辜的羔羊,又叫她受尽苦刑,弄到这种地步。”

    兹皮希科一听到“无辜的羔羊”这几个字,就把拳头放到嘴边,咬着大拇指,泪水禁不住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安诺德出神地坐在那里;捷克人向他简略地谈了一些邓维尔特的诡计,达奴莎的被绑架,尤仑德受的苦刑以及跟罗特吉爱的决斗等等。他说完了,大家默默无言。只听到森林里的树木的沙沙声和火堆中木头的噼噼啪啪声。

    这样坐了一阵,安诺德最后抬起头来说:

    “我向你们发誓,不但凭我骑士的荣誉,也凭耶稣受难像发誓,我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受的苦刑我从来没插过手,从来没有去碰过她。”

    “那末你再起誓,说你心甘情愿同我们一起走,不会逃跑,那么我就吩咐人把你完全解开,”玛茨科说。

    “依你的话。我起誓!可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

    “到玛佐夫舍,到斯比荷夫的尤仑德那里去。”

    玛茨科说完话就亲自割掉了安诺德脚上的绳子,然后叫他吃肉和芜菁。过了一会儿,兹皮希科走了出去,坐在小屋的门槛上休息,他在那里没有再看到那个骑士团的女仆,因为马夫们已经把她带走,放在马群里了。兹皮希科在哈拉伐拿来的毛皮上躺了下来。他决定在那里睁着眼睛躺到天明,希望到那时候达奴莎会有好转!

    捷克人回到了火堆旁,想同波格丹涅茨的老骑士谈一件事情,卸下心里一块大石头。可是看到老骑士也在为一些伤脑筋的问题而沉思,却一点没有注意到安诺德的鼾声,原来安诺德在吃了大量的烘芜菁和熏肉以后,感到十分疲乏,像一块石头似地睡得烂熟了。“爵爷,您为什么不休息一下?”捷克人问道。

    “睡神从我眼睑上逃跑了,”玛茨科回答。“愿天主许可,明天早晨会有好天气。”

    接着他望了望星星,说道:

    “天空中已经看得见御夫星座[注]了,我一直在想,这一切事情该怎么安排。我也不想睡,因为我心里老想着兹戈萃里崔的那位小姐。”

    “啊!这倒是事实。又是件麻烦事。她就在斯比荷夫啊。”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从兹戈萃里崔带到斯比荷夫去。”

    “这是出于她自己的要求,”玛茨科不耐烦地回答,因为他心里知道他做错了,而且不愿意谈起这件事。

    “是的!可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唔,我要送她回家,然后听天主安排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是的!听天主安排,但至少得让达奴斯卡恢复健康,到那时候才知道该怎么办。像现在这样,天才晓得!如果她既不复原又不死,那该怎么办才好呢?鬼才知道。”

    捷克人这时候却一直在为雅金卡着想。

    “您应该知道,爵爷,我离开斯比荷夫向她告别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说:‘万一有什么情况,要赶在兹皮希科和玛茨科前头来通知我。因为他们总得派人送消息来,那就要他们派你来,你就可以送我到兹戈萃里崔去。’”

    “嗨!”玛茨科回答。“当然,如果达奴斯卡到了斯比荷夫,她在那里待下去是不合适的。现在当然应该送她回兹戈萃里崔去。我可怜这个小孤儿,我实在感到难过。但天主的意旨必须实现。现在我该怎么安排这件事呢?让我想想看。你说她嘱咐过,要你赶在我们前头送消息去,要你送她到兹戈萃里崔去么?”

    “是的。我已经把她的话照样说给您听了。”

    “那么你就赶在我们前头出发吧。而且也应该通知老尤仑德一下,让他知道他的女儿找到了,但告诉他的时候必须小心一些,免得突然告诉他,反而使他乐得送了命。像我敬爱天主一样,我认为这是一件该做的、最实际的事。回去吧!告诉他们说,我们已经救出了达奴莎,我们立刻就要送她回来。然后你就送那另一个可怜的姑娘到兹戈萃里崔去!”

    老骑士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真正为雅金卡难过,也为他心里原有的一些打算难过。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我知道,你是个有胆量有膂力的小伙子,但必须留心,别使她受到伤害或者出什么意外。路上常常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我一定要尽到我的力量,哪怕丢掉我的脑袋!我打算随身带几个能干的仆从,斯比荷夫的爵爷总不会吝惜这几个人,哪怕要我把她护送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保她平安。”

    “好吧,别太自信。还要记住,即使到了兹戈萃里崔,也必须防备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和罗戈夫的契当。可是我何必再提什么维尔克和契当呢!以前要防备他们,因为我们非得那样打算不可。现在反正不能对她抱什么希望了,还是听其自然吧。”

    “可是达奴莎非常衰弱,病得这个样子,如果死了怎么办呢?所以我还是要保护雅金卡小姐,不让她受这两个骑士的侵扰。”

    “千真万确,你说得对。这个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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