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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那些事儿第48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
    阁臣的意见表示完全接受,并立刻回到宫中向朱厚照转达了内阁的意见。

    朱厚照想不到内阁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但他并不想赶走这几个听话的宦官,便另派一人再去内阁谈判,这次他降低了自己底线:同意赶走八人,但希望能够宽限一段时间执行。

    内阁的答复很简单——不行。

    同时更正了朱厚照的说法——不是赶走,是杀掉。

    朱厚照真正是无计可施了,他只能继续派出司礼监前去内阁谈判。

    此时八虎已经知道了情况的严重性,他们惊恐万分,竟然主动找到了内阁,表示他们愿意自己离开这里前往南京,永不干涉朝政。

    内阁压根就不搭理他们。

    刘瑾和其余七个人都哭了,他们是被急哭的。

    这是匆忙混乱的一天,宫中的司礼监急匆匆地赶到内阁,又急匆匆地赶回宫里,朱厚照也无可奈何,八虎完全丧失了以往的威风,只是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的裁决。

    出人意料的是,与此同时,内阁里却发生了一场争论。

    计划的发起人刘健眼看胜利在望,便召集内阁和各部官员开会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刘健的急性子果然名不虚传,会议一开始,他就拍起了桌子,恨不得吃了刘瑾等人,谢迁、韩文也十分激动,一定要杀了“八虎”。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东阳终于开了口,但他说出的话却着实让在座的人吃了一惊。

    李东阳表示,只要皇帝能够疏远赶走“八虎”就行了,没有必要一定把他们杀掉,否则事情可能会起变化。

    他的建议引起了刘健和许多人的不满,与会的人众口一词地认为他过于软弱,对他的建议毫不理会。

    李东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这些愤怒的人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内阁商定了最后的方针:除掉八虎,决不让步。

    第六百零一章至第六百一十章

    [601]

    但刘健很清楚,要让这一方针得到朱厚照的批准是不容易的,为了达到目的,他决定寻求一个人的帮助——王岳。

    在谈判的时候,刘健就敏锐地感受到了王岳对刘瑾的敌意,这样的细节自然逃不过阅历丰富的刘健的眼睛。他随即派人与王岳联系,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这一提议正中王岳下怀,他立刻发动其余的司礼监,对朱厚照展开游说。

    整整一天的折腾已经让朱厚照筋疲力尽,十六岁的他完全不是这些官场混迹多年老狐狸的对手,所以当王岳等人向他进言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这样吧,把他们抓起来,我同意。”

    朱厚照终于妥协了,王岳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派人通知刘健,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就动手,彻底清除八虎。

    紧张了整整一天的刘健终于轻松了,因为明天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解决,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小学时候,老师曾经反复教导过我们这样一句话:今天的事情要今天做完。

    刘健所不知道的是,在那次会议上,除去情绪激动的多数派和犹豫的少数派外,还有着一个别有企图,冷眼旁观的人。这个人就是焦芳。

    潜伏

    刘瑾的工作终于有了效果,得到消息的焦芳连夜把内阁制定的计划告诉了八虎。

    人被逼到了绝路上,即使没有办法也会想出办法的。

    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抓了,而逃跑是不可能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能跑到哪里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豁出去了!

    刘瑾明白,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挽救他们。于是,他和其余七人连夜进宫,去拜会他们最后的希望——朱厚照。

    一见到朱厚照,八个人立刻振作提神,气沉丹田,痛哭失声。生死关头,八个人都哭得十分认真敬业,朱厚照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只得让他们先停一停,把话说完。

    刘瑾这才开口说话,他把矛头指向了王岳,说王岳与文官们勾结一气,要置他们于死地。

    刘瑾实在是一个聪明人,他没有直接指责攻击他们的文官,因为他十分清楚朱厚照的心理,对于这个少年而言,文官从来都不是他的朋友,他最信任的是身边的太监,因而具有深厚根基的王岳才是他们最可怕的敌人,只要把王岳归于文官一伙,朱厚照自然就会和他们站在一起。

    [602]

    朱厚照被打动了,他本来就极其讨厌那些文官,只不过是迫于形势,才屈服于他们的胁迫,听了刘瑾的话,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危险,连王岳也听从文官的指挥,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刘瑾看穿了他的心思,加上了关键的一句话:

    “天下乃陛下所有,陛下所决,谁敢不从!”

    朱厚照终于醒悟了,原来最终的解释权一直都在他的手中,做皇帝和做太子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一直玩下去。

    他即刻下令,免除王岳等人的司礼监职务,由刘瑾接任,而东厂及宫中军务则由八虎中的谷大用和张永统领。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刘瑾完成了逆转,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刘瑾充分领会了时间宝贵的精神,他没有等到第二天,而是连夜逮捕了王岳等人,把他们发往了南京。

    然后他穿好了司礼监的衣服,静静地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第二天

    兴奋的刘健和谢迁兴冲冲地赶来上朝,有了皇帝的首肯和王岳的接应,他们信心百倍,准备听这几个太监的终审结果。

    可他们最终听到的却是几份出人意料的人事调令,然后就看到了得意洋洋的司礼监刘大人。

    强打精神回到家中的刘健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立刻向朱厚照提出了辞职申请,与他一同提出辞呈的还有李东阳和谢迁。

    很快,刘健和谢迁的辞职要求得到了批准,而李东阳却被挽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焦芳将会议时的一切都告诉了刘瑾,包括刘健、谢迁的决断和李东阳的犹豫不决。

    刘瑾根据这一点作出了判断,在他看来,犹豫的李东阳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就这样,弘治年间的三人内阁终于走到了终点,“断”和“侃”离开了,“谋”留了下来。

    离别的日子到了,李东阳在京城郊外为他的两个老搭档设宴送行,在这最后的宴会上,李东阳悲从心起,不禁痛哭起来。

    可是另两个人却没有他这样的感触。

    刘健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严肃地对李东阳说:

    “你为什么哭!不要哭!如果当时你态度坚决,今天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了!”

    李东阳无言以对。

    谢迁也站起身,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李东阳,便和刘健一同离席而去,不再看他一眼。

    沉默的李东阳看着两人的背影,举起了杯中的残酒,洒之于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有时候,屈辱地活着比悲壮地死去更需要勇气。

    [603]

    一号人物登场

    李东阳决不是刘瑾的同情者,他之所以会犹豫,恰恰是因为他注意到了被其他大臣忽视的因素——朱厚照的性格。

    焦芳的背叛只不过是个偶然因素,刘瑾之所以能够成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朱厚照,这位玩主是不会杀掉自己的玩伴的,而八虎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李东阳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他思维缜密,看得比刘健和谢迁更远,也更多,他很清楚要解决刘瑾,并没有那么容易。

    刘瑾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远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要打倒这个强大的敌人,必须等待更好的时机。

    是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其他官员们似乎不这么想,他们为刘健、谢迁的离去痛惜不已,纷纷上书挽留,第一批上书的官员包括监察院御史薄彦征、南京给事中戴铣等二十多人,刘瑾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十分果断——廷杖。

    二十多人全部廷杖,上书一个打一个,一个都不能少!

    最惨的是南京给事中戴铣,他居然被活活打死了,而为了救戴铣,又有很多人第二批上书,刘瑾对这些人一视同仁,全部处以了廷杖。

    在这一批被拉出去打屁股的人中,有一个叫王守仁的小官,与同期被打的人相比,他一点也不起眼。但此次廷杖对他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位三十四岁的小京官的即将踏上历史舞台的中央,传奇的经历就此开始。

    兵部武选司主事,六品芝麻官王守仁,他的光芒将冠绝当代,映照千古。

    传奇

    1905年,日本海军大将东乡平八郎回到了本土,作为日本军事史上少有的天才将领,他率领装备处于劣势的日本舰队在日俄战胜中全歼俄国太平洋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成为了日本家喻户晓的人物。

    由于他在战争中的优异表现,日本天皇任命他为海军军令部部长,将他召回日本,并为他举行了庆功宴会。

    在这次宴会上,面对着与会众人的一片夸赞之声,东乡平八郎默不作声,只是拿出了自己的腰牌,示与众人,上面只有七个大字:

    一生伏首拜阳明。

    [604]

    王守仁,字伯安,别号阳明。

    成化八年(1472),王守仁出生在浙江余姚,大凡成大事者往往出身贫寒,小小年纪就要上山砍柴,下海捞鱼,家里还有几个生病的亲属,每日以泪洗面。这差不多也是惯例了。可惜王守仁先生的情况恰好完全相反。

    王守仁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十分有钱,而且他还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祖先——王羲之。是否属实不知道,但以他家的条件,就算是也不奇怪。

    王家的先辈们大都曾经做过官,据说先祖王纲曾经给刘伯温当过跟班的,最高混到了四品官,后世子孙虽然差点,但也还凑合。而到了王守仁父亲王华这里,事情发生了变化。

    成化十七年(1481),十岁的王守仁离开了浙江,和全家一起搬到了北京,因为他家的坟头冒了青烟,父亲王华考中了这一年的状元。

    这下王家更是了不得,王华的责任感也大大增强,毕竟老子英雄儿好汉,自己已经是状元了,儿子将来就算不能超过自己做个好汉,也不能当笨蛋。于是他请了很多老师来教王守仁读书。

    十岁的王守仁开始读四书五经了,他领悟很快,能举一反三,其聪明程度让老先生们也倍感惊讶,可是不久之后,老师们就发现了不好的苗头。

    据老师们向王状元反映,王守仁不是个好学生,不在私塾里坐着,却喜欢舞枪弄棍,读兵书,还喜欢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写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有诗为证: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在先生们看来,这是一首荒谬不经的打油诗,王华看过之后却思索良久,叫来了王守仁,问了他一个问题:

    “书房很闷吗?”

    王守仁点了点头。

    “跟我去关外转转吧。”

    王华所说的关外就是居庸关,敏锐的他从这首诗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非同寻常。书房容不下他,王华便决定带他出关去开开眼界。

    这首诗的名字是《蔽月山房》,作者王守仁,时年十二岁。这也是他第一首流传千古的诗作。

    此诗看似言辞幼稚,很有打油诗的神韵,但其中却奥妙无穷。山和月到底哪个更大,十二岁的少年用他独特的思考观察方式,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他的这种思维模式,后世有人称之为辩证法。

    [605]

    在居庸关外,年少的王守仁第一次看到了辽阔的草原和大漠,领略了纵马奔腾的豪情快意,洪武年间的伟绩,永乐大帝的神武,那些曾经的风云岁月,深深地映入了他的心中。

    一颗种子开始在他的心中萌芽。

    王华原本只是想带着儿子出来转转,踩个点而已,可王守仁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大吃一惊。

    不久之后的一天,王守仁一反常态,庄重地走到王华面前,严肃地对他爹说:

    “我已经写好了给皇上的上书,只要给我几万人马,我愿出关为国靖难,讨平鞑靼!”

    据查,发言者王守仁,此时十五岁。

    王华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如梦初醒,终于作出了反应。

    他十分激动地顺手拿起手边的书(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家伙),劈头盖脸地向王守仁打去,一边打还一边说:

    “让你小子狂!让你小子狂!”

    王守仁先生第一次为国效力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但他并没有丧气,不久之后他就有了新的人生计划,一个更为宏大的计划。

    王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万想不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还真是啥都敢想敢干。

    也许过段时候,他就会忘记这些愚蠢的念头。王华曾经天真地这样想。

    也许是他的祈祷发生了效果,过了不久,王守仁又来找他,这次是来认错的。

    王守仁平静地说道:

    “我上次的想法不切实际,多谢父亲教诲。”

    王华十分欣慰,笑着说道:

    “不要紧,有志向是好的,只要你将来努力读书,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用了,出兵打仗我就不去了,现在我已有了新的志向。”

    “喔,你想干什么?”

    “做圣贤!”

    这次王华没有再沉默,他迅速做出了回复——一个响亮的耳光。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王华终于和老师们达成共识,如果再不管这小子,将来全家都要败在他的手里,经过仔细考虑,他决定给儿子谈一门亲事。他认为,只要这小子结了婚,有老婆管着,就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王华是状元,还曾经给皇帝当过讲师,位高权重,王守仁虽然喜欢闹事,但小伙子长相还是比较帅的(我看过画像,可以作证),所以王家要结亲的消息传出后,很多人家挤破头来应征。

    出于稳妥考虑,也是不想这小子继续留在京城惹事,王华挑选了江西洪都(南昌)的一个官家小姐,然后叫来了刚满十七岁的王守仁,告诉他马上收拾行李,去江西结婚,少在自己跟前晃悠。

    [605]

    王华给王守仁安排这么个包办婚姻,无非是想图个清静,可他没有料到,他的这一举动将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愣头愣脑的王守仁就这么被赶出家门,跑到了江西洪都,万幸,他的礼仪学得还算不错,岳父大人对他也十分满意。一来二去,亲事订了下来,结婚的日期也确定了。

    这位岳父大人估计不常上京城,没听过王守仁先生的事迹,不过不要紧,因为很快,他就会领略到自己女婿的厉害。

    结婚的日子到了,官家结婚,新郎又是王状元的儿子,自然要热闹隆重一点,岳父大人家里忙碌非凡,可是等大家都忙完了,准备行礼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关键的人——新郎。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结不成婚还在其次,把人弄丢了怎么跟王华交代?

    岳父大人满头冒汗,打发手下的所有人出去寻找,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全家人急得连寻死的心都有了。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们才在城郊的一所道观里找到了王守仁,大家都十分激动。

    可是失踪一天的王守仁却一点都不激动,他惊讶地看着那些满身大汗的人们,说出了他的疑问:

    “找我干啥?”

    原来这位兄弟结婚那天出来闲逛,看见一个道观,便进去和道士聊天,越聊越起劲,就开始学道士打坐,这一打就是一天。直到来人提醒,他才想起昨天还有件事情没有做。

    无论如何,王守仁还是成功地结了婚,讨了老婆成了家,他的逸事也由此传遍了洪都,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怪人。

    王守仁不是一个怪人,那些嘲笑他的人并不知道,这个看似怪异的少年是一个意志坚定,说到做到的人,四书五经早已让他感到厌倦,科举做官他也不在乎,十七岁的他就这样为自己的人生订下了唯一的目标——做圣贤。

    有理想是好的,可是王兄弟挑的这个理想操作性实在不高,毕竟之前除若干疯子精神病自称实现了该理想之外,大家公认的也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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