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珍馐传-第27部分

作者:紫毒妖妖
    不是那等干吃哑巴亏的!去,叫人打块牌子,上头刻‘江南才子’四个字,挂在刚才的雅间门口,再叫茶酒博士跟客人宣扬,东海翁的四个弟子,过年都在咱门店里宴饮小聚。往后他们中若有人高中,这牌子还可以再换。”

    便是求不来墨宝,也要教他们替自己的玉膳坊做活招牌。

    “师傅高明!”高个儿徒弟恭维道。

    万老板一笑,“还有得你们慢慢学的呢!”

    方稚桐三人出了玉膳坊,霍昭提醒方稚桐,“我看那万老板不是什么善主,如今未醒居是他最大对手,他无暇顾及旁的。待他压过未醒居一头,怕是要寻余家小娘子的麻烦。”

    万老板一看就是那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俟他们上京赶考,若万老板着手对付珍馐馆,到时他们是鞭长莫及。

    “唯今之计,最好是为余家小娘子寻个强有力的靠山,使得旁人不敢寻衅滋事。”霍昭淡淡道。

    方稚桐喜欢余家小娘子,他们如今都知道了。他从未到余家小娘子跟前邀功,但他为余家小娘子所做的,他们也都看在眼里。那本元刻本云林堂饮食制度集,是他们三人一道在书铺中看见的,因是一本食谱,穷人买去无用,有钱人又未必在意,所以便静静搁在书铺架子上的角落里。

    老板说其实已经在他书铺里搁了许久,始终无人问津。他们以前也曾去过那间书铺,谁又注意过?偏偏方稚桐因喜欢了余家小娘子,喜她所喜,忧她所忧,竟一眼就看见了那本云林堂饮食制度集,然后买下悄悄送与余家小娘子。

    查公子还因此笑他,不会讨好余家小娘子,“送东西哪有送本书的道理?似余家小娘子那般年纪,送她花儿朵儿,钗环珠玉,方是正经道理。”

    这会儿查公子听霍昭之言,一拍胸.脯,“这还不容易?叫她认了我爹做义父,认我娘做义母,认我做义兄,成了我爹娘的螟蛉义女,看看姓万的还敢欺负她不?”

    查公子不晓得,他这话音儿还不曾落地,亦珍就被松江知府季大的夫人叶氏派出去的婆子请进一顶小轿,抬进了知府官邸。

    季夫人叶氏在花厅里招待亦珍,叫府里的厨子做了果子露与点心送上来。

    “余小姐尝尝看官邸厨子的手艺。”叶氏笑眯眯地对亦珍道,又转头吩咐婆子,“去把小姐请来,告诉她家里来了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正好能一起玩。”

    婆子衔命而去,叶氏很是欢喜地上上下下打量亦珍,“去年黄梅天里老爷得了你的酸梅汤方子,做出来的酸梅汤味道是极好的。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得是多心灵手巧的小娘子啊?能做出这么好喝的酸梅汤来。老想着请你来见上一见,奈何总是忙得忘了此事。总算过年,这才得了空闲,请你过府相见。”

    叶氏一脸的慈爱,“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清秀玲珑的。”

    说了会儿话,婆子引了季大小姐来。

    季大小姐穿一件鹅黄|色织金罗缠枝莲夹上衣,下着一条妆花折枝绿梅膝襴罗裙,披一件雀裘大氅,脚踩一双薄底儿粉靴,梳着已经许嫁女子才梳的髻,上头缠着五色缨子,戴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儿,衬得粉面堪比花娇,眉不扫而黛,唇不点而朱,真真的叫人看了移不看眼。

    反观亦珍,眉目浅淡,梳了个双螺髻,戴一支扁银梅花簪,穿着藕荷色素紬褙子,月白色马面裙,因里头穿着厚厚的一层棉袍,显得有些臃肿。

    见女儿来了,叶氏向她招招手,“快来见见你余家妹妹。”

    又朝亦珍道:“我这女儿,眼看便要出嫁了,于易牙上头,还是一知半解的。虽然嫁了人,也不必她天天下厨洗手做羹汤,总要懂一些才好。余小姐今日来了,还请多教教她。”

    季小姐一听,便嘟起了嘴,只是被母亲叶氏一瞪,不做得太明显罢了。

    亦珍心知这不过是季夫人的借口,却也不能说什么,与季小姐见过礼,两人落座,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话。

    待亦珍打算告辞时,叶氏拉了她的手,“我是越看你越喜欢,竟像是前世里与你是母女似的。颖娘这么跳脱的性子,也能静静心心地坐下来与你亲热。仿佛前世里原就是一家似的……”

    叶氏的话音才落,外头季大人撩袍走了进来,扫了亦珍一眼,“这便是余家小娘子?夫人若是喜欢,何不收做了义女?往后也好经常请余家小娘子过府来玩。”

    “老爷!”叶氏嗔道,“便是妾身有心,也要看余家小娘子的意思如何啊!”

    白面长须的季大人遂转而问亦珍:“余家小娘子既与内人有缘,可愿认本官与夫人为义父义母?”

    亦珍微微诧异,她与季大人夫妇,也不过是一纸酸梅汤方子的缘分,怎地他们忽然对自己热情起来?

    想是这样想,亦珍还是双手交叠按在左腰上,垂首屈膝,“民女见过大人。”

    季大人一手搁空虚扶,“无须多礼,夫人请你过府与颖娘做伴玩耍,便把这儿当做自己家里,不必拘束。”

    季大人愈是客气,亦真愈是心惊,面上却保持微笑,“时候不早,民女也该家去了。大人与夫人的厚爱,民女实是受宠若惊。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民女不好擅自做主,总要先禀过家中母亲。”

    yuedu_text_c();

    季夫人叶氏点点头,“理当如此。”

    她若是想都不想,不禀过家中长辈,便擅自答应,她倒要瞧不起她了。

    今日看下来,这余家小娘子是个稳重从容的,到了官邸中也不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倒是个上得了台面的。

    叶氏与季大人交换个眼神,轻轻拍手,叫了候在厅外的婆子进来,“天色不早,妾身差人备轿,送余家小娘子回去。”

    亦珍在这过程当中,始终微笑。

    待自知府大人的官邸出来,上了软轿,外头随轿的婆子对抬轿子的两个轿夫道:“麻烦两位,缸甏行珍馐馆。”

    那婆子也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在轿外对坐在轿内的亦珍,讲了不少季夫人叶氏的好话。

    “夫人喜欢小娘子,是小娘子的福气。夫人对喜欢的人,最慈善不过,嘘寒问暖,极是体贴。”那婆子最后总结道,“奴婢多嘴,说一句不当说的,小娘子若认了夫人做义母,往后说婆家的时候,也比寻常人家的闺女多了不少可选择的余地不是?”

    亦珍在轿内软软地应,“多谢这位妈妈提点。”

    待软轿停在珍馐馆门前,亦珍下了轿子,那随轿来的婆子忙双手奉上礼盒儿,“这是夫人临行前交给奴婢的,乃是夫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小娘子不要推辞。”

    亦珍因不想知府家的软轿在自家门前久做停留,教左邻右舍见了,暗中议论揣测,遂双手接过礼盒儿,“多谢夫人的美意,也多谢妈妈送小女子回来。”

    那婆子也不等亦珍从袖笼里取赏银出来,便施礼上了轿子,回官邸复命去了。

    亦珍拎着礼盒儿,轻轻拍响门板,里头几乎是立刻就有人前来应门。

    开门处正是头发花白的汤伯,见亦珍全须全尾地自知府官邸回来,手上还拎着个礼盒儿,眼里几乎要泛起泪光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我回来了,汤伯放心罢。”亦珍微笑,随后拎了礼盒穿过铺面后堂,来在后头。

    汤妈妈自正厅里迎出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上前一把拉住了亦珍的手,“小姐若是再不回来,可要把夫人急出个好歹了。”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妈妈莫急,我这就去给母亲请安。”亦珍安抚汤妈妈,跨进正厅。

    只听一把苍老却极有精神的声音对曹氏道:“珍姐儿回来了,你快别担心了。”

    亦珍循声望去,只见精神矍铄的丁娘子正坐在母亲曹氏身旁,看她进了厅堂,便拍了拍曹氏的手。

    “丁婆婆,母亲。”亦珍上前见礼,将手中的礼盒交给跟进门来的汤妈妈。

    许是因为有丁娘子相陪,有个人说话分担的缘故,曹氏看上去精神倒还可以,这时候朝丁娘子感激地微笑,“多谢丁娘子。”

    丁娘子摆摆手,“谢什么谢?左右我闲在家中无事,走一趟和你说说话,解解厌气也好。”

    曹氏拉了女儿在身边,“知府夫人请你去,可说了是为什么?”

    早前知府夫人遣了婆子说是请亦珍过府说话,曹氏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由得女儿被一顶小轿接走了。

    女儿一走,曹氏心中就似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又理不出个头绪来,竟拿了手掌去拍自己的额头,以图能灵光一闪。

    汤妈妈在一旁看得心焦,“夫人!您可得保重自己啊!”

    曹氏苦笑,“自上回病了,这脑子仿佛也不好使了,想什么事都慢板拍。这时候也没个可商量的人……”

    “奴婢去请丁娘子去!”汤妈妈却倏忽神光一现,这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小姐于丁娘子有救命之恩,丁娘子早前还曾想要收小姐为徒,想是极喜欢小姐的,说不定能参详参详此事。”

    曹氏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听得汤妈妈如此一说,觉得也是个道理,“那你快去快回。”

    yuedu_text_c();

    汤妈妈取了拜帖便一路小跑着去往丁娘子家求见丁娘子。所幸丁娘子并未外出走亲访友,恰巧在家,见了汤妈妈,将事情经过听了,二话不说便吩咐婆子套车,赶了过来。一直陪着曹氏说话,直到亦珍回来。

    这会见亦珍安然归家,丁娘子对曹氏一笑,“曹娘子你看,老身说得对罢?知府夫人既然是光明正大派软轿请珍姐儿过府,自然不会有事。”

    又招手叫亦珍近前,询问季夫人请她去,究竟所为何事。

    待她听说季夫人有意教亦珍认她做义母,又叫亦珍多与季小姐多多亲近,丁娘子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你是如何答复季夫人的?”丁娘子问亦珍。

    “我说此事关系重大,不好擅自做主,总要先禀过家中母亲。”亦珍如实对丁娘子道。

    丁娘子忍不住,轻轻一叹,“你是个好孩子。”

    若换成旁家的闺女,听说能做知府夫人的义女,哪有不应的?恐怕连想都不想就欢天喜地答应下来。

    “这其中可有什么不妥?”曹氏久居内宅,并不晓得外头的事,但“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丁娘子点点头,开春春闱结束,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了,只怕过了年今上的敕谕便会送达官府。她活了一把年纪,自然晓得敕谕命地方上挑选十三岁以上、十九岁以下未婚的女子,入京备选,充实后宫。

    这其中有些人家挤破头也想要送女儿入宫的,哪怕没有女儿,认一个干女儿,使了银钱贿赂官员,好将义女送至宫中。反之,也有深知后.宫乃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场所,想方设法避免女儿被挑中送进宫去,一是趁采选还未开始,匆匆将女儿许了人家的;二就是也认一个义女,代替亲女,送入宫中。

    据她所知,季大人有个嫡女,已经许了人家,另有一个庶女。季夫人想认亦珍做义女,一是不想庶女入宫得宠,教庶女的生母姨娘在府中翻身复宠,二则恐怕是看中了亦珍与曹氏乃是孤儿寡母,无权无势,没法在她手里翻出什么花样来。将来亦珍在宫里,为了母亲曹氏,也只能乖乖听命于季大人季夫人。

    丁娘子将自己的猜测,简单讲与曹氏亦珍听,“此事刻不容缓,须得尽快设法,打消季夫人的念头。”

    曹氏听罢,沉默片刻,轻喟:“如此匆忙间,上哪儿去给珍儿找一个妥帖的人家,定下亲事?”

    “老身倒有个主意。”丁娘子望向曹氏,“只不知曹娘子肯是不肯?”

    “丁娘子请讲。”曹氏不愿意匆忙给女儿定亲成婚,却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难道真的又要抛下眼前的安定生活,逃得远远的么?

    “若曹娘子不嫌弃,老身想认你家珍姐儿为干孙女儿。”丁娘子朝曹氏微笑,诚心道。

    “丁娘子?!”曹氏惊喜不已。

    女儿若能认了丁娘子做干祖母,在松江便算是有了靠山,从今往后她们就不是孤儿寡母两个人了。

    “余家小娘子,你可愿意?”丁娘子转眸问始终静静伴在曹氏身旁的亦珍。

    还未等亦珍答复,曹氏已微微颤抖着手,拉住了亦珍,“傻闺女,还不拜见祖母?”

    亦珍这才上前一步,跪倒在丁娘子面前,口中轻唤:“祖母!”

    丁娘子忙伸手扶起亦珍,“地上冷,快起来。”

    转而对曹氏道:“认亲一事不能马虎,要好好操办,叫整个松江府都晓得我丁娘子认了个可人疼的干孙女!老身这就回去安排认亲仪式。”

    丁娘子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说罢就一拍圈椅的扶手,示意跟来的丫鬟婆子随她回府。

    “亦珍恭送祖母。”亦珍亲自扶了丁娘子,送出门去。

    丁娘子来在珍馐馆门口,在上车之前,低声对亦珍道,“有些话在里头,婆婆不便当着你娘的面对你说,现在只咱们祖孙俩,婆婆对你说一句挖心话。这世道女子立身不易,你又有一手好厨艺,无异孩童怀宝于闹市,恐怕打你主意的大有人在。若是有那老实善良妥帖的,还是要尽早将婚事定下来的好。”

    亦珍向丁娘子深深敛衽,“多谢婆婆为亦珍打算,亦珍知道了。”

    丁娘子也不纠正亦珍的称呼,只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天儿冷,你快进去罢。”

    说罢登车而去。

    yuedu_text_c();

    亦珍回到屋里,曹氏又拉了女儿的手,好一阵打量,最后总算相信女儿在知府官邸并不曾受什么委屈,这才略略放心。

    第一卷  81第七十七章 一生相守(2)

    亦珍只管如常作息。

    待到了初五子时,亦珍与招娣便起身,下得楼去,到了前头铺子里。在堂上正壁挂了赵公元帅新像,供奉三牲,年糕做成的鲤鱼同元宝,并糕点果子酒水。又烦劳汤伯踩了梯子,在门外珍馐馆的店招上挂好了红绸布。

    一切都准备得了,亦珍带着招娣返回店堂里,燃起香烛,亦珍率众人对着正壁上的五路财神像顶礼膜拜。拜完了财神,汤伯取出了柜台下头早已经备好的一挂红衣爆竹,拿竹竿儿挑在门口,用香烛点燃了最下头的火药捻子,只听得一阵“嗤嗤嗤”燃烧的声响,亦珍与招娣便是站在门内,也不由得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

    两人才方捂了耳朵,那一挂红衣爆竹便噼里啪啦地炸响,声势惊人。这时候只听得城中爆竹声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声震百里。

    对门米店老板与老板娘也开了门放炮仗迎财神,与汤伯亦珍打了个照面儿。米店老板虽然人瘦瘦的,面相却很和气,朝着珍馐馆方向一拱手,“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汤伯忙拱手回礼,“恭喜发财!”

    老板娘听了,在一旁狠狠地拧了老板一把,微不可觉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米店老板笑一笑,跟着老板娘进了屋。

    待迎完了财神,便算是开市了。天色尚早,亦珍叮嘱汤伯回屋再睡个回笼觉,自己也带着招娣回了后院,上楼补觉。

    早晨开张,忙过了早市午市,趁母亲曹氏午睡前,亦珍上楼去与母亲说话。

    “娘亲,女儿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好摆脱了那京里来的御厨,教他从今往后都无暇来寻咱们家的麻烦。”亦珍声音镇定,脸上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狡黠笑意。

    曹氏看了女儿好一会儿,轻声问:“是什么主意?”

    亦珍蹲在曹氏跟前,“这主意还要母亲答应才行,若母亲觉得不妥,女儿也不会擅自决定。”

    曹氏伸手摸一摸女儿明显清瘦了的面孔,“说来听听。”

    亦珍低低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曹氏有一刹那的震惊,随后却慢慢地冷静下来,“你告诉娘,这主意是谁出的?”

    “娘亲,并没有人撺掇女儿,这是女儿自己的主意。”亦珍望着母亲已染了微霜的鬓脚,母亲不过才三十岁出头,却已经一身沧桑,身子也垮了。就是因为这些年来,始终担惊受怕,从未真正放下过悬着心。

    曹氏闻言,沉默良久,终是扶起了亦珍,“娘的这些东西,到了还不都是要交到你手里?我儿自己决定罢,娘不干涉你。娘——不是舍不得,只是若没了这些做依傍,往后你嫁了人……”

    亦珍轻笑,“娘亲,女儿说句不害臊的话,夫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页>>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