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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也难受不见也难受-第8部分

作者:stepbs119


    一想到要给罗依打电话我就有心理障碍,他已经那么绝情地对我,我不愿意再主动联系他。我很害怕又听到他说出什么伤害我的话,此时的我十分脆弱,经不起刺激。

    但是没有办法,这是公事,我只好鼓起勇气拿起电话。谁知听筒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呼叫的号码已停机。

    停机了?我不能置信地想:怎么会停机了?他的手机是全球通,一般不会因欠费停机的……突然我想到,会不会是他自己换号了?他为什么要换号?难道……难道是不愿让我再找到他?

    想到这一点我顿时心里一痛,曾经他那么苦苦地找寻我,声声地呼唤着我:夜子夜子你在哪儿?而今却视我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我真想永远不去拨这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我还是只得忍着泪拨通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声,说他出差了不在。我说他的手机停机了,能告诉我他新的手机号吗?对方冷冷地答不知道。那是一种混合着洞察、了然、怜悯、幸灾乐祸等的语气,让我感觉非常屈辱……一定是他特意打过招呼不能说。我还刚发帖说无法删除他,他却强行把自己删除了,真是讽刺,如今我再记得牢他的号又有什么用?

    我对总编说问不到,朋友出差了手机又停机了,能不能等几天我写信去问。总编咆哮:“我们是季刊,周期本来就长,这一期因纸张出了问题已经拖延了,投资方已经很不满,你还想拖多久?现在问不到,早干吗去了?!”

    的确是我忽略了,当时没注意到没摄影者名字,也是出于对罗依非常信任,所以反而大意了。

    以前觉得他总会在那里的,随时可以找到,可是现在……现代人和人的交往是那么脆弱,只有一个号码维系着,一旦这个号码变更了对方就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我抱着头苦苦思索,还有谁可能知道他的新手机号呢?蝴蝶已经和他没有来往,她手机换号告诉了我都没有告诉他,小梁也不可能有他的新电话,易水更是不会和他有联系……

    突然我想到珠海的李先生,他和罗依是朋友又是同系统的同事,一直有业务来往,说不定会知道。于是我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怕他听不出我是谁,赶紧先自报家门。

    他很诧异:“他没有告诉你新号?”

    也难怪他诧异,在珠海时他亲眼见罗依和我关系亲密,此时我却要通过他来找罗依。我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最近……最近比较忙,没怎么和他联系……”

    也许他脑中还残留着罗依殷勤对我的记忆,所以还是告诉了我罗依的新号,我如释重负。

    拨通电话,我抢着把要问的事说了,待他回答之后立刻把电话挂了。他可能以为是电话自己断了,又打了过来。他似乎心情不错,兴致勃勃地要我猜他在哪里,我不说话,他自己告诉我说在威海,刚去看了天尽头。本来在山东开会,时间很紧,会议组织方没有去天尽头的安排,但他执意要去。

    在天尽头给他打电话时的情景涌上心头,我忍不住问:“感觉怎样?”

    “很好啊,我发现胶东半岛这一块真的非常漂亮,海太美了!威海也是很不错的城市,比珠海还好。”他知道我对珠海情有独钟。

    “我还是喜欢珠海。”也许因为在珠海有他的陪伴和照顾,在威海虽有阿威的盛情接待,我却过得提心吊胆的。

    聊过几句后我说还有事挂掉了,虽然他因着我喜欢天尽头而特意去了那里,但换号的事梗在我心里,使我耿耿于怀。

    骆丹过来,问道:“听说你请了假想去采访古镇?”

    我正心烦,不理会他。他自顾说道:“写小说有什么意思,又难写又难出版,就算出了稿费又低,还不如就给杂志写稿呢。”

    从世俗的角度来看,的确写什么都比写小说强,但他这样说让我很不高兴,我白他一眼:“我乐意,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呢?那里山高水远,崇山峻岭,万一被野兽啃吃了或是被山贼抓去做了压寨夫人我就见不到你了。”

    “那不正好吗,就没人和你斗嘴了。”

    “那怎么行呢,我怎么能看着你孤身涉险?这样吧,我就牺牲一下陪你去吧!”

    “嚯,看不出骆丹同志还具有如此高尚的品质呀!”

    他正色道:“我说真的,我的老家在那附近,对那里比较熟,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不安全,比不得去大城市。”

    上次在西昌我得罪他,想不到他并不记恨我,我有点感动,正想表达一下,他又没正经了,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主要是我想创造一个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我倒不怕,我们是同事,何况对他的人品也有基本的信任。于是约好一起去。

    我们先乘船,再改乘车去古镇。那是艘小机动船,卧铺很脏,被子一股霉味,席子底下似乎有小虫子在爬,睡在上面浑身都发痒。虽然有冷气,太阳还是把薄薄的铁皮船顶晒得滚烫,发动机声震耳欲聋,船身颠簸如摇篮。骆丹埋怨我怎么买到这么个破船,我说我怎么知道它这么破呢,早上就只有这班船,就像坐飞机你只是顾到航班时间而没法挑机型一样啊。

    到达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多,骆丹担心不安全,又担心上岸后找不到旅店,所以执意要在我们上岸后看到的第一家店住下。一问只剩一个标间,我想到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就得起来转车,也没必要非得要两间,反正他也不至于对我怎样,就说好吧。

    房间很差,不仅破烂还很脏,空调是窗机,轰隆隆的响得如同发动机。我和衣就往床上倒,骆丹嚷:“你不换睡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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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两三个小时懒得折腾,何况我的睡衣也还是衣服裤子。”我好笑,他以为我会带性感睡衣出来?

    虽然诸多不适,我还是倒下就睡着了。朦胧中觉得背上痒,伸手一摸竟然是一只蟑螂!我吓得顿时清醒了,尖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只见床上还有另外两三只蟑螂在爬,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格外醒目!

    骆丹坐在另一张床上,那姿势似乎是一直没睡,他望着我说:“你怎么不跳到我怀里来呢?”

    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外面一片喧嚣嘈杂。在我的经验里小县城要么很宁静要么很吵,这里属于后者,街道狭窄人声鼎沸,三轮车机动车和人争行,喇叭声铃声一声声地划在耳膜上,考验着人的神经。在一大早就升起来的红日照耀下,人们为生活奔忙着,一个个小店的木门打开,展露出里面色彩鲜艳的廉价商品。

    我们穿过污水横流的小巷,在街边又脏又乱的小食店吃面条。我被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吵得头嗡嗡作响,食之无味。骆丹目光忧伤地望着我,一脸憔悴,看来的确一晚没睡好。我想起杭州的美景,曲院风荷里和罗依的漫步,对世间怎么有如此不同的地方生出些感慨。如果说那样的地方易于滋生爱情,这样的地方也能够吗?

    半路上遇到车祸,一辆货车和一辆摩托车相撞,要等交警来处理,路窄过不去,两头的车排起长队堵在那里。大家只好百无聊赖地下车等着,蹲在路边抽着烟,交头接耳。

    我不想等,本来就得傍晚时分才能到,如果再耽搁,天黑了荒郊野岭的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看到对面正好有一班路线相同的车,于是向司机提出交换乘客。那车比我们的车人少,司机觉得不划算,非要加几百才干,我们车的司机却不肯出那么多。我费了好多口舌游说,最后说好我们出一部分,其他乘客各出五元。

    又是收钱又是两头跑,我忙了半天所有的人才换乘过来。车刚开动,骆丹又和司机吵了起来,我又劝了半天车才继续开。也许这一路的折腾已经使他后悔陪我出来,但又不好冲我发脾气,只好无名火乱发。

    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刚才艳阳高照,转过一个山头就阴云密布,下起雨来。雨后的山真美,那么青翠碧绿,一些雾气丝带一样缭绕在山腰,透着神秘与仙气。骆丹阴沉着脸坐在那里,对窗外的美景视若无睹。我心里有点歉然,有点悔意,也有点凄然……那种刻骨铭心的孤单又浮上心头。

    刚下车又下起大雨来,不通公车了,我们在路边冒雨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辆小货车,把我们带到古镇。这是一个沿河依山而建的古镇,河边并排修着一溜吊脚楼,每过一两百米就有一座吊桥连接着两岸,风景十分秀丽。

    我们找了个人家,谈好多少钱一天管吃住,安顿下来。木楼吱吱作响,屋顶有着亮瓦,一缕光线斜照进来,正是我所喜欢的。骆丹住楼下,我住楼上,上到二楼推开窗户,青山绿水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这家人只有一个老妈妈和儿子,还有一条大狗,看起来很凶,其实很温柔,跟进跟出的,我很喜欢它。

    骆丹跟着我采访了一天就不行了,他受不了烈日和奔波,就留在房东家打扑克牌。每天我一早就出门,带着一瓶水和一包方便面,中午找个人家讨点开水泡面吃,因为这里没有饭店。许多房子都空了,人们离弃贫穷荒芜的家园去向远方,留下来的多半是些老人孩子。我挨家走着,见到有人的人家就去搭话,听老人们讲述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些寂寞的人们都非常乐意有人来听他们说话。

    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很远,一直走出狭长的河谷。河岸下面要开阔一些,风景更美,芳草萋萋,破败的残垣断壁上怒放着粉红或白色的花朵,我真喜欢这样的对比。在这样的深山沟里,感觉时光缓缓的,那些曾经的繁华都被雨打风吹去,然而闭上眼睛,仍能强烈地感到那些遗留信息扑面而来,我仿佛看到这里的人怎样的劳作,怎样的上演着人类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住的地方,在门前的河里和骆丹一起游泳。那河的水远看碧绿如玉,近看清澈透底,我在水里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脚以及一群群的小鱼。我的皮肤白,鱼群从身上游过很醒目,邻家的小女孩子就说,借你的腿用用!然后守在我身边用纱网捞小鱼。骆丹说:那是鱼把你当死尸了!他总能说出让人恶心的话,我白他一眼。我们在河里洗漱,洗衣服,感觉像回到过去的年代似的。

    晚上太热,屋里根本没法睡,我们就躺在河岸石滩纳凉。白天太阳把石头晒烫了,晚上余温久久不退,睡上去背后热乎乎的,只有风过的时候才感到一丝凉意。要到黎明时分,石头才会散去热量,重新变得清凉。

    听着河水的汩汩声,我们躺着看星星,满天的星星围成圆形在头顶上,像一个盛放的礼花凝在半空。它们是那么的明亮清晰,触手可及似的,看久了出现幻觉,觉得它们就要兜头落下,把我罩在里面。看到一颗走得很快的星星,我以为是流星,兴奋地指给骆丹看,他冷静地告诉我说那是一颗卫星。我有点扫兴,他化神奇为腐朽的本事真是无所不在。

    对面山很陡峭,又太近,一面墙似的立在前面,感觉有点压抑,岸边偶尔有人经过,手电筒的光照着路边的树,树影映在对岸的石壁上,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在这样的时刻,有一个我爱的人在身边多好啊……

    突然间思念如星辉般笼罩全身,我想念那些在生命中陪伴过我带来短暂快乐与幸福感觉的人:罗依、月落、南风……

    趁骆丹回屋拿东西,我拨通南风的电话,告诉他我躺在河滩上,头顶是满天的星星,远处人家的灯火和树影一起倒映在水中;告诉他当我走过铁索连接的吊桥,脚下铺的木板裂着大洞,可以看见清澈的河水从脚下流过;告诉他每天一早路边就坐满了无所事事的人,大多是老人和一些单身汉。这里的老人说河里有许多铜钱和银元,是以前翻掉的船上掉下的;告诉他房东的儿子长得很帅,那种原始的悍,他可以一个跟头扎进河底去抓鱼;告诉他我借到一本关于古镇历史的书,第二天必须还,在昏暗的灯光下抄了整整一夜,累得手都僵了……

    我还告诉他我每天都吃不饱,除了土豆和咸菜没有别的吃的,连饭也不够吃,每顿只有小半碗。房东家的狗也从没见喂过,它的肚子一直是瘪瘪的……

    虽然他不言不语,我知道他在侧耳细细倾听。夜真静,静得我在自己话语的间隙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我也不说话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感觉到了他专心致志的聆听,这种用心的陪伴抚慰了我的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说:“夜儿,我真想一直听你这么说下去……”

    我很想告诉他我想念他,但是不敢。他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而且有自己心爱的女朋友,我说这样的话算什么呢?想想也只有网络,才可以让一个人想念一个没见过的人,真是匪夷所思。

    骆丹回来了,抱怨我的颜色和石头很接近,害得他找了半天,生怕踏着我了。今年好像很旱,从对崖的岩石上可以看出河里的水少了一大截,所以露出这么大一片鹅卵石滩来。

    骆丹对我说,他喜欢那种梦虫般的女人,醒了就不好了。也许对他来说,我不够迷糊,时时刻刻都显得很清醒很有主见?

    在这样的夜里,让人有很强的倾述欲望,可是我忍着,我怕我说了之后他会嘲笑我。那些无法言说的忧伤,那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快乐,它们鼓胀在我的心里,而我只能望着星星叹一口气。

    他侧身过来,望着我说:“你怎么不失去理智呢?”

    我无言以对。我正在失去理智,我在想念罗依,一个已经转身离去的人。我也在想念南风,一个不属于我的人……

    多么美好的夜啊,在这样的夜里,思念也显得格外美好。我躺在散发着白日余温的大地上,缄默无语。

    每天早上骆丹都去河里钓鱼,那是些只有几寸长的小鱼,这里的人炸鱼太厉害了,很多鱼都绝种了。我买了一些五块钱一包的香烟,送给采访过的一些人,在这里已经算是好烟了,他们都很高兴。我喜欢这些朴实的人们,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都觉得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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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在山间小道行走时,一个凹进去的很浅的岩洞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说:进来歇歇吧,里面凉快!定睛一看,是一个在里面纳凉的老农,花白着头发,笑呵呵地望着我。我钻进去,果然一股凉气让人很舒服。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我们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这样的场景让我感觉很新鲜。

    易水的电话进来,问我到了古镇没,我说到了,正在山上一个岩洞里呢,他听了羡慕不已。我知道这也有些叶公好龙,在大城市呆惯了的人,真让他来了会不习惯的。

    他问我还想罗依吗,我说想啊!他说你给他打电话啊,我说不行啊。他就说那他打,再让我们俩通话。我说这怎么能行,他说可以的,技术上是可以办到的,他保准让我们俩能听到。

    瞎聊一通,在我们通话的时候,老农一直带着点好奇,带着点敬畏望着我。当然不是敬畏我,而是敬畏现代科技。他花白的头发和纯真的表情让我心里很柔软。

    在小镇的卫生所遇到一个很会说的医生,给我讲了许多神神怪怪的事,我坐在打针的高脚凳子上,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屋子,桌上放着几瓶酒精,靠墙一排柜子,一格格的小抽屉里是各种草药,地上有铡草药的铡刀。这个医生是兼职,每周从县城来两天。

    正聊着有个老婆婆进来看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个冷馒头,见人就絮絮叨叨地说她无儿无女,曾经生过两个都得脐疯死了,所以现在老了才没人管。她摔伤了腰,存了三百块钱来看病,又掉到厕所里了,住在亲属家,人家嫌她不管她,她自己出钱吃饭还要自己做。

    她抹着眼泪,望着我反复地说:人第一不要老,第二不要病。这话让我想到,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既不要老也不要病,那就是在年轻健康时死去……

    她颤巍巍地走出去,手里仍紧紧地握着那个冷馒头,那就是她的午饭吧。我追出去给了她十块钱,她千恩万谢的,当我走出很远,回头看时,还见她立在小巷的深处,对着一个女孩一边抹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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